《野林的诅咒》
第14节

作者: 一剑春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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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耗子他们押解着崔大军以及后来新增的几个“黑五类”(包括生产队的保管员和两名小学教师),向麒山镇人民公社浩浩荡荡地挺进,到达时,麒山镇公社的主席台上,李霜菊的演讲刚刚完毕,她身后是卫营的几个“黑五类”,看情形,他们今天都没有受罪,尤其是魏子豪,没有像昨天那样挨打。
  造反派头目见耗子他们来了,左思右想后,做出了一系列令人费解的决定。他以“麒山镇人民公社造反指挥部”的名义,要求李霜菊每天都要来这里参与批斗、进行演讲;任命耗子、刘江河、田可贵为卫营分部的负责人;同时决定,将老庙祝一干人等放回卫营继续接受改造,由耗子他们负责管理和监督。
  这种安排,令魏子豪喜忧参半,喜当然不必说了,他担忧的是李霜菊,因为他发现,那个造反派头目,对李霜菊已经有了不良企图。然而,他没有任何机会去提醒李霜菊注意,并且,即便有些可利用的空隙,他也还是有点放不下面子去提醒她。
  这种安排,也令耗子三人喜忧参半,喜当然也不必说了,他们担忧的是如何摆弄这些棘手的人物。他们原以为,夺了权后可以在卫营为所欲为,却怎么也没想到,造反派头目竟把老庙祝这些人塞给了他们,这分明是阴险的转移和毒辣的考验啊。一旦管制不善,他们可能会比“黑五类”更加倒霉,可要想管制好这几位,谈何容易?!

  至此,李霜菊倒是大大地松了口气,觉得总算是减轻了太多压力,但放松之后,忽然有一丝不安掠过心头。她不禁瞟了魏子豪一眼,暗想:希望你可别再给我找麻烦了。而这时,魏子豪正看着她,见她瞟向自己,不由一阵紧张,慌忙将眼睛挪开。
  时间已是下午三点,大地反出的热气与火辣辣的太阳一起,将这个世界变成了一个名副其实的蒸笼。这蒸笼,蒸炼着热情百倍的人民,也炙烤着开始向卫营踯躅而行的“黑五类”们。
  魏子豪浑身湿透,汗水浸到伤口上,钻心地疼痛,他咬紧了牙,回望了主席台一眼,看到李霜菊已经再次开始演讲了,鼻子不由得一阵酸楚。酸楚之际,他猛地想到了苏淑文,内心即刻茫然而又焦灼起来。
  此时,卫营的场院上,魂不守舍的苏淑文,心脏突然一阵剧痛,她痛呼一声,下意识地捂住了心口。
  “咋了淑文?”坐在对面的王月玲忙问。

  苏淑文脸色苍白,勉强地对王月玲一笑,说:“心口忽然疼了一下,已经好了,没事了……”
  王月玲担心地看着她,一时不知该再说些什么,只极轻微地叹息了一声。良久,她刚要说点开心的话题,远处传来了一声尖利的喊声:“玲子——,还不死回来!也不知道你这一天都在想啥,你也长点脑子,你也要一点脸,啊?!赶紧地,回家!”
  王月玲的脸顿时通红,然后慢慢变白,她的嘴唇有些发抖。苏淑文赶忙说:“玲子,你妈喊你呢,你快点回去吧,都怪我不好……,快,回去吧!”
  王月玲站起身,泪水围着眼眶打转,她愧疚地看了苏淑文一眼,嘴唇颤了几颤,到底没有说出什么,转身向家里走去。
  王月玲渐渐远去了,苏淑文惨笑一下,望着如火焰一样粼粼抖动的空气说:“这个世界上,什么才是最牢固的呢?这个世界上,有最牢固的东西吗?”

  “这个世界上,没有最牢固的东西。所以要定,定住了,就是最牢固的。”张家的堂屋里,张一凡如是说。
  说完,他停止了站桩,随即自然地挥出一拳,拳风扫过之处,空气一阵嗡鸣。
  侧耳倾听这嗡鸣,他轻轻地说:“然而有谁知道,定,是为了能够获得更为自由的流动。”

日期:2010-09-07 04:48:31

  21
  万物茂盛的七月,杂草丛生的菜园里,经过大半天的思考,耗子终于想明白了一个问题,不禁“吱吱”地笑起来。
  “让他们几个去劳动啊,在劳动中改造,一人干仨人的活,这不就行了?!同时呢,我他妈想斗谁就斗谁!哎呀呀哎呀呀哎呀呀,我这脑子啊……”耗子拍着脑袋,直骂自己先前太笨。
  耗子一“开悟”,卫营马上乱了起来,与他有仇怨的、出身不太好的,一下被揪出了六、七人,再加上那些与刘江河、田可贵不睦的,总共能有十四、五个,于是卫营的戏台和擂台都派上了用场。这个时候,卫营的田地中,只有从事劳动改造的老庙祝等“黑五类”及其家属,他们累虽累些,倒是成了最平安的人。
  劳改过程中,魏子豪始终沉默寡言,苏淑文几次与他接近,都被他避开了,这让苏淑文较先前更为悲伤和困惑。如果说,先前魏子豪代表“反动派”,自己是“黑五类”子女,他疏远自己在情理之中,可现在他们都是“可以教育好的子女”,为什么还对自己疏远呢?这样想着,苏淑文突然恐慌起来,她觉得,既然魏子豪疏远自己与政治无关,那么当然就是与感情有关了。

  “难道,他已经不爱我了吗?从他昨晚的一些举动,似乎有点像……”苏淑文暗想,“可这是为什么呢?多年的感情,一两天时间就能变成这样,这太不可思议了,也是绝对不可能的啊……”
  张一凡也隐约觉得魏子豪与苏淑文之间不太对劲,他感到有些抑郁,好几次都想与魏子豪谈一下,告诉他不能这样对待淑文。可问题是,魏子豪小的时候,有几年经常住在他家,就像他的亲生兄长一样,张一凡对他向来爱戴和礼让,而且魏子豪非常敏感,又刚刚挨了批斗、被挫伤了锐气,这时过去与他说那些话,不合适。所以,张一凡最终只能叹一口气,埋下头拼命地干活。

  其实,这一天的大部分时间里,大家都很少说话,都在拼命地干活。他们这是在用肢体的紧张,将悲伤挤向心外的世界、让伟大纯洁的理想扎根在灵魂的中心,直到夕阳西下,他们才彼此打几声招呼,然后拖着疲惫不堪的身躯回家。
  文千顷家住在村子北边,从田地出来后,几步就到了。其余诸人,都住在临近场院的位置,他们同路而行,要穿过所有的村舍。所以这期间,他们是更不能过多交谈的,只有张一凡与魏子豪偶然搭几句话,苏淑文则陪着父母慢慢地走在最后。
  这个时候,村里的批斗大会也告一段落了,场院上人已散尽,只有几根木棒和数不清的烟头横七竖八地静默着。一阵风吹来,有标语落下的碎屑当空飞舞,就像努力改造却始终不能修成无产阶级正果的游魂。
  伴着这飞舞的游魂,李霜菊回来了,行如风驰、目不斜视,依然是那样英姿飒爽。
  看到李霜菊,魏子豪不自觉地站住了,身体略向前倾,直直地望着她。好一会儿,他才意识到自己有些失态,忙别过头,转身,飞快地朝家里走去。
  他的这种表现,张一凡和苏淑文都看得清楚。对此,张一凡颇感怪异,而苏淑文的感受,要比把她摆在台上来批斗,更加屈辱。当晚,她翻来覆去,直到天明。
  也正是从那一刻开始,卫营爱情的化学变化,渐渐地剧烈了起来。

  若干天后,人们发现,李霜菊在傍晚回村后,只要是出去,就去魏子豪家,说是帮助他改造思想;而心高气傲的魏子豪,对于李霜菊的这种做法,竟没有表现出任何反感,有时甚至会露出一丝难以抑制的愉悦。于是,人们渐渐地对苏淑文产生了同情。
  为此,苏淑文大病了一场,卧床数日。魏子豪在她家门前徘徊了几次,最终没有进去;李霜菊倒是来看过她两次,告诉她安心静养。
  那时苏淑文发现,李霜菊面对自己时神情并没有任何异样,于是她不禁又怀疑自己是不是有些多疑了。
  苏淑文疑虑之际,张一凡对李霜菊和魏子豪的感情却有了清晰的认识。因为他发现,李霜菊对自己已经不再像过去那样热切了,而魏子豪在接近傍晚收工的时候,虽然依旧保持着劳动的沉闷,那沉闷却有一丝愉悦,像泉水一样从他的眼睛里向外冒,他回家的脚步也较先前轻快,只差没有飞起来了。
  照一般情形来说,面对这种状况,张一凡应该感到高兴,因为他终于有了获得爱情的机会。可事实上,他一点也高兴不起来,因为他不是机会主义者,况且,苏淑文是痛苦的,他又怎能开心得起来?

  对于李霜菊和魏子豪的交往,耗子当然也是看在眼里的,脑中不由闪过造反派头目看李霜菊那色迷迷的眼神、以及李霜菊对待造反派头目那冷若冰霜的态度,暗夜中,他“吱”地狞笑了一声,耐心地等待着最佳时机的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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