祖奶奶在房间里发话了:“要说这个人做贼,那我是相信的,但如果说他已经在西凉道上做了十年的马贼,那就明摆着不对头了,依我看这个人恶行累累,百死莫赎其罪。但他这样一种死法,死得不当其罪,却也未必符合……我也不是说非要救这个人,只不过,我们是来取宝的,能够得到财宝那需要几世的德行,即使我们再做更多的善事也未必能有这种福缘,所以我的意思是……当家的?”
“哎,”祖奶奶终于跟祖爷爷说话了,祖爷爷受宠若惊,急忙站了起来:“是不是我让二憨留在这里,我去找一下县长……”
“还是你和二憨一起去的好,”祖奶奶说道:“只要你不在这里,我们安全得很,你就用不着再给我们添乱了。”
日期:2007-12-30 9:47:00
(9)赎死罪
“夏知非?”
负责兰州地方行政事务的县长是个年轻人,梳着一个大分头,油光水滑,他有些诧异的看着祖爷爷的名片:“夏知非?你是满清的状元?”
“只是乡试和府试中了而已,”祖爷爷解释道:“还没等到殿试呢,这不就民国了吗。”
“很遗憾是吧?”县长讥讽道:“学的那些之乎者也,全都用不上了吧?”
“也未必然,”祖爷爷笑道:“有些东西就是这样,你觉得不需要的时候,尽可捶之唾之,但等到你真正需要用的时候,无论再花费多少时间,都来不及弥补了。”
“果然是个遗老。”新县长面有兴奋之色:“说吧,你来找我干什么?弄个师爷干干?不是我不肯答应你,只怕你干不来啊。”
“知非自有自知之明,不敢如此劳烦。”祖爷爷说道:“我来这里,只是因为贵县新近抓获了纵横西凉道上的马贼头领,所以赶来贺喜。”
“认都不认识,用得着你跑来贺喜……”新县长强打精神道:“原来你们这些遗老也爱凑这热闹啊,唉,你不知道,那飞天马贼,厉害!伤了十几个保安团的人,还差一点让他飞天而走……厉害,幸亏是我,换了别人,说不定脑袋都让那马贼给摘去了。”
“县长,”祖爷爷强笑道:“能不能让我这腐儒也开开眼界,看看马贼长得是什么样?”
“看了后就怕吓死你,”县长找了根柴棍剔牙,说道:“那个马贼现在就捆在大门口处示众呢,正好我要出去见一个德国留洋的老同学,就干脆带着你过去看看吧,不过你见了后千万别大惊小怪,会让人笑话的。”
“保证不大惊小怪,保证不大惊小怪。”祖爷爷要的就是这个效果,于是就和二憨跟在新县长的屁股后面,来到了大门口处,看到那半死不活的马贼,他故意惊叫一声:“这个就是那个飞天马贼吗?”
听到祖爷爷的叫声,那马贼猛的抬起头来:“夏……夏兄?真的是夏兄?夏兄救我一命,救我一命……”
祖爷爷装做吓了一跳,疾退一步:“你这个马贼,乱攀扯什么亲家,我又不认得你?”
“你真的不认得我了?”马贼拼命的挣扎着:“夏兄,我就是高轻慢,师长高轻慢啊……啊,二憨,你居然也在这里,二憨你认得我,快点告诉他们我根本不是马贼,我是师长高轻慢啊……”
“乱讲,”祖爷爷表示不信:“那师长高轻慢此时正带着上万人的队伍杀人放火抢男霸女呢,你瞧你这模样,孤零零的一个人,你说你是高轻慢,谁信呢。”
“唉,夏兄,你哪里知道啊,”高轻慢流下了眼泪:“我的遭遇,说来可怜啊,落凤集一战,我的部下全都反了水,背叛了我,眼见得大势已去,没办法的情况下,我只好收拾细软,带着一个最可靠的亲兵和姨太太,逃之夭夭,谁知道那亲兵早就和姨太太有了一腿,半路上那两个狗男女突然把我装进麻袋里,一顿好打之后扔进河中,他们自己带着数不清的钱双宿双飞去了,我大难不死,被一个打渔人捞了出来,可是如今的中原哪里还有我的立足之地啊,到处都是悬赏抓我的人,我只好……”
“你只好跑来这西凉道上,做了马贼是不是?”祖爷爷厉声道。
“哪有这种事,哪有这种事啊。”高轻慢仰天长叹:“我前天刚刚住进客栈,谁知道突然冲进来一群人,将我按倒在床上,然后那帮人非要逼我承认说我是马贼,我再三解释说不是,结果他们就对我用刑,老虎凳辣椒水齐上,我实在捱不过去,只好冤枉召认了……”
新县长在一边听得目瞪口呆:“夏知非,原来你也是马贼一伙的,故意安排了这么一套说辞来来骗我?呸,我今天偏就不上你的当!”
“王县长,这当你还真得上不可。”一个声音突然插了进来,新县长抬头一看,顿时惊喜交加:“密斯骆,老同学,我左等你不来,右等你不来,这不正想去客栈看你,偏偏这又来了一个叫夏知非的马贼……”
“这个夏知非不是马贼。”穿着一身男人洋装的骆大小姐道:“这个人虽然道德败坏,人品恶劣,可他肯定不是马贼,这个事儿我可不是乱说的。”
“要是这样的话……”新县长痛苦的搔起他的大分头来:“密斯骆,让你这么一搅和……那我这不是弄错了吗?”
日期:2007-12-31 9:37:00
(10)释前嫌
“夫人,那高轻慢来了……”
二憨蹑手蹑脚的走到祖奶奶的房门前,悄声的凛报道。
“他来干什么?”祖奶奶正在教儿子背书,闻言大怒。
“他……他现在正跪在客栈门外呢……”二憨小声的说道。
祖奶奶走到窗前,悄悄的隔着窗纸向外看了看,果然看到一个乞丐模样的人正跪在客栈门前,门前围了好多的人,对他指指点点。就见掌柜的走了过去,好象是在问高轻慢为什么要跪在这里。
就见高轻慢身子一挺,直起腰来,大声的说道:“各位父老,你们问我为什么偏偏要跪在这里,那我告诉你们好了,我姓高,叫高轻慢,原来是丁香铃手下的一名师长,中原大战中也是赫赫有名,可是我不是个东西,是个人面兽心的牲畜。我带军队驻扎在落凤集的时候,淮南名士夏知非……”
祖奶奶一听高轻慢要把以前的事儿说出来,顿时大为羞恼惶急:“二憨,我快去阻止他,千万别让他瞎说……”
祖奶奶是担心高轻慢把他以前觊觎祖奶奶美貌,企图杀夫夺妻的事情说出来,对于祖奶奶这种自诩身份的人来说,是决不希望听到这种流言蜚语的。
二憨正要冲出去阻止,那高轻慢却已经把话说了出来:
“……淮南名士夏知非,那是磊落君子,道义中人,人家夏兄待我为兄为友,我却嫉妒其名而企图暗害他,迫得夏兄不得不出关而逃,一直逃到这兰州地方。但是过路的君子听了,做人万不可存有险恶机心,我高轻慢得势的时候欺凌弱小,杀人无数,等到落魄了,报应也来了,这不,我因为兵溃,唯恐上逢追究而逃亡,也逃到了这兰州地方,可是却被人误以为是马贼而抓了起来,捆在县府门口示众,只等明天之后就开刀行刑。恰好这事让夏知非知道了,此人当真是一位大仁大义的君子,我曾经谋算他,更迫得他举家逃亡,其仇不谓不深,如果这时候我被冤死,夏知非只管在旁边看着不说一句话?谁又能说他一个不字?可是夏知非不念旧恶,仁慈为怀……”
听高轻慢没有提及闺房私隐,祖奶奶长长的松了一口气,突然看到外边站着旁听的人群中居然有穿着洋装的骆大小姐,顿时沉下了脸:
“二憨,你去告诉那高轻慢,他应该感谢的是人家骆大小姐,不是骆大小姐,夏知非现在非但救不了他,也早就和他绑一块示众了。快去,就这么对他说。”
“是,是,”二憨鸡啄米般的点头,脚下却一动也不动,祖奶奶吩咐他的是气话,他心里当然清楚,所以只在表面上点头应付应付就算了。
一行人初入兰州就弄出这么大的动静来,是取宝之大忌,搁祖奶奶的意思,第二天一早就悄然离去,取路敦煌。但不曾想,让高轻慢这么一张扬,祖爷爷的名头在河西大振,当天夜里就跑来好多遗老,慕名求见,第二天来的人更多,概因自从民国后遗老遗少们早已被人忘记,找不到个机会让他们显摆显摆,祖爷爷的家世背景给了他们一个机会,所以一时间宾客如云,掬躬叩拜花样百出,折腾得客栈人声鼎沸。
祖爷爷说,那些遗老遗少们对他“寄予了厚望”,有的盼望着让他登高一呼,天下云集,再保爱新觉罗皇帝登基,有的央求他出面组织集会,支持袁世凯大总统登基为帝,有的希望他在声明上签字,表示坚决支持共和,声讨窃国大盗袁贼世凯……
正闹得乌烟瘴气,不可开交之际,客房的门外,突然响起一声凄厉的长嚎:
“冤——枉——啊!”
正在听众遗老们争吵的祖爷爷吓了一大跳:“什么动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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