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囚界无边:警察与犯人的对决》
第5节作者:
老猫如是说 一阵令人到窒息的安静,笼罩了这间小小的自助银行,四眼相视之下,徐湮和周小乔都紧张得脸色发白,而且在这种极度的紧张和安静之中,他们仿佛都听见了对方的心脏在咚咚乱跳。
当一切都无可挽回地发生之后,徐湮背着那些被叫做赃款的钱,踏上逃亡的路,在陌生的城市里东躲西藏无处安身。每一天,每一小时,每一分钟,他都像中了毒一样,不停地回想着那个令人匪夷所思的时刻。
他们,徐湮和周小乔,这对心心相印的恋人,用眼睛相互一望,就洞若观火地知晓了对方的心思。跟他们刚刚开始相识相恋的时候,用不着哪怕是稍略的试探,就一言不发地携手走进了五星级酒店,走上了他们真正意义的婚床一样,一个重大的决定,又在一言不发的默契中,无须置疑与讨论就形成了。
周小乔说:再试一次。
徐湮马上机械地复述:再试一次。
周小乔说:这怎么可能?
徐湮也说:是呵,怎么可能有这种事呢?
因为事情不可置信,所以必须试试,再试试。
就这样,他们试了又试,不知道重复了多少次。徐湮的手,从微微发抖到越来越灵巧,又从十分准确地执行着大脑的指令,到患了重症肌无力般地不听使唤。然而不管自己的手是好使还是不好,徐湮都不能让它停止操作,插卡,摁键,再插卡,再摁键,取钱的事情用不着他来管,有周小乔在一边打理,非常及时。
没有多一会儿,周小乔肩上背的那只平时看起来大得有些夸张的阿玛尼牌皮包,就不动声色的鼓起来,沉甸甸地,不时撞着徐湮的胳膊。徐湮为此回头看了周小乔一眼,她马上意识到皮包妨碍了操作,就干脆把它放到了近前的地面上,以便可以装进更多的钱。
世界上的事情,特别是一些极端的事情,当它要发生的时候,就一定会要发生,周围所有的一切都会为它的发生创造最好的条件,冥冥之中如有神助。
日期:2010-01-18 09:56: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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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湮清楚地记得,当他一遍又一遍重复着那个魔魇般的动作,想停都停不下来的时候,他曾经多么希望周小乔上来拉住他的手,说,够了,够了。可惜她没有。他还那么盼着有别的客户进来取钱,站在他们后边说,你能不能快一点,我有急事儿,等着用钱。可惜谁都没来。最后他把停下来的机会,定在自己的卡里余额已经不足一百元,无法再让那个傻瓜机器继续出错,那他就可以跟周小乔一块,拎着有些份量的皮包,赶快逃离这个是非之地。可惜呀,可惜他的卡里余额足足的,要不是街头有一辆垃圾车的轮胎忽然间爆了,那声巨响把他从梦里惊醒了一般,使他的不顾后果的疯狂嘎然而止,他还不知道自己要将这个动作再重复多少次呢。
如此这般,一切都发生顺理成章地发生了。
终于有一天,徐湮顶不住了。在一个小城市肮脏的小面馆里,他要了一碗牛肉拉面,打算喂一喂不知道是饿是饱的肚子。自从离开家,他漫无目标地行走在陌生的城市里,没吃过一顿像样的饭,没住过一间像样的旅馆,越走就越觉得这包里的钱不小自己的,总有一天得还回去。以前他从来不知道,钱是这么累人的东西。现在这一袋子沉甸甸的现钞,白天须臾片刻不能离手,晚上还得当作枕头用脑袋守护着它,只要身边有任何异常响动,哪怕只是刮来一股大点的风,他的心立刻会咚咚乱跳一阵。人吓人,吓死人,人吓自己,死得更快。他每天无数遍自言自语:放松点,放松点,他觉得只有这个钱袋子突然间不明不白地消失了,他才能重新找回轻松的感觉。
就在这一天,就在这肮脏的小面馆里,被他诅咒过无数次的钱袋子,真的不翼而飞了。他不过是站起身,到旁边的桌子上弄了点油泼辣子,一回头就发现放在椅子上的钱袋子不见了。那一瞬间,他好像真的轻松了,轻松到整个人差不多漂起来。喊哭,没有用,报警,不行,他能做的事情,只剩下吃面一件,等吃完了这碗价值二十多万的面条,他的命运会怎样,已经很清楚了。吃完面,徐湮开启了已经关闭了多天的手机,拨通了家里的电话,他想告诉父母亲,他要自首。
几乎连一声铃声都没响完,母亲的声音就传了出来,她在守候电话。
母亲的声音沙哑而苍老,开口就说:徐湮,九九归一,你还是徐腾达的儿子。
徐腾达是父亲的名字,但这大半辈子,这个名字很少从母亲嘴里说出来。每次出现在母亲的话里,一定又发生了什么重大的事件。
那几个字,像子丨弹丨出膛,一字一颗,颗颗射中了徐湮的心。徐湮听在耳朵里,分明在说:这是你的宿命,你在劫难逃。
他是徐腾达的儿子,这就注定了他的血管里跟父亲一样,淌着不安份的热血,无论从小到大母亲多么小心地照看着他,提防他子继父行,也是枉然。这是血缘的力量,它的强大在于它永远不会被理性的牢笼锁住,即使你本人用尽了心力,即使你对它已经有了足够的警惕,即使你以为你已经窒息了它。而事实上,它一直在你的体内沉睡,如同一条蛇在寒冷的季节冬眠,静静地蛰伏着,等待复苏的时机。事到如今,徐湮再也不能否认,他多年来自以为稳重务实的个性,不过是一个脆弱的外壳,一个自欺欺人的假象。
那天晚上,他趴在那倒霉的自动柜员机上,贪娈地做着插卡摁键的动作时,冬眠的血缘之蛇,连翻身和苏醒的过程都没有,一下子就将丑陋的头竖了起来,吐出灵活无比的信子,把他的心舔得麻酥酥的。他跟周小乔在这些天里看过的所有楼盘,在他眼前快速回放,最终定格他们只能对着精美楼书咂舌的所在。他甚至记起了小时候,父亲领着他在大太阳地里卖冷饮,一边吆喝,一边不停地指着街上嗖嗖开过去的轿车,告诉他这是宝马奔驰那是奥迪皇冠。
说实在的,父亲在玩车这方面绝不是什么行家里手,只不过一个普及版羡富水平,但他执着地一次次告诉儿子,以后爸爸要给你们买车,就得照着这个标准来,咱们又不比人家缺胳膊少腿儿,人家有的咱们就得有。父亲有一句不知道说过多少次的名言:人家咋样咱咋样,不管放在哪儿,都派得上用场。
小小的徐湮,并不知道那些轿车,跟父亲一杯杯用双手捧出去的冷饮之间,是一种怎样的价格比例,自然热烈地赞同父亲的新生活目标,在母亲无情讥讽父亲时,坚定地站在父亲一边。等到他长大一些,刚刚懂得父亲的目标是不可实现的黄粱美梦时,父亲却奇迹般一次再次让自己梦想成真,或者说几乎梦想成真。
徐湮幼小的心,就这样跟随着家庭的兴衰起伏颠簸,他对父亲的感情也随之一会儿近一会儿远,顺的时候,佩服他甚至崇拜他,悖的时候轻视他甚至嘲笑他。要不是徐湮考上大学离开家的当口,父亲正被网吧的案子缠身,全家人又一次跟着他经历有惊无险的变故,母亲对徐湮的告诫,是不是能够生产效果就很难说。
然而归根结底,血缘是与生俱来的,告诫算什么,充其量是它流淌在血管里时遇到的一个小血栓,让它的反应迟钝一点,影响缓和一点而已。到了最关键的时刻,血缘还是要战胜任何对手,毫无疑义地掌控方向的。
九九归一,你还是徐腾达的儿子。母亲无比悲愤的声音说明了所有这一切。
带上手铐的时候,徐湮的脑袋像灌满了浆子,稀里糊涂的,什么也想不起来。只有一点是清晰不过的,他相信了母亲的结论。抚摸着被手铐磕痛了的手腕,徐湮觉得应该为此恨一恨谁。最后他选择了恨父亲,他已经为恨父亲找到可靠的依据。
日期:2010-01-19 10:00:54
7
徐湮在梦里嘟囔着,好像还在跟母亲通着电话。
嗡——嗡——
那只迷途的工蜂飞得有些累了,荒不择路落到了徐湮的耳朵眼里,打算把那个窟窿当蜂巢往里头钻。
徐湮迷迷登登举手去赶蜜蜂,被铐住的手一下把他牵回到现实中来。
一种不能抑制的愤怒冲顶而上,他用力舞动被铐在一起的双手,把小蜜蜂从耳朵眼里弄出来,狠狠向车箱的地板上摔去,又伸出脚去,准备用脚尖把那个小东西碾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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