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时歌——二十四节气怪谈,从小雪开始吧》
第36节作者:
燃犀迦楼罗火翼 突然间,蓦地出现的行人攫住了阿鸾的目光,那人沿着河堤款步而行,悠闲的举动间却透露出一种猛兽般慵懒的剽悍姿态。他并没有穿马褂,微微有些泛红的蓬乱长发衬着长到膝下的织金练色生绡单衣,隐隐透露出内里绀碧长袍的颜色,这身行头虽然不伦不类好像洋人似的,但却散发着夏日独有的爽利清凉。
喜欢打扮成这样的男人,除了“那家伙”还能有谁!阿鸾脱口高喊:“清晓!”
日期:2010-3-30 20:08:00
岸上那人应声回过头来,可不就是清晓!一见船上的少年,这浪荡儿满不在乎的招牌表情倏地变作惊惶失措的神色,他一步抢到栏杆边,就差跳进河里了:“阿鸾?阿鸾你怎么和那种东西在一起!”
“那种东西?什么东西?”阿鸾有些摸不着头脑,连忙察看到底有哪里不对,转向左肩的一刹那,视野突然被一团粘粘糊糊、又肥又软的灰黑东西占据了。冷不防那黑东西裂开一线,拖着粘液的粉红色长舌啪地朝人脸上直射过来……
“鬼……鬼啊!”阿鸾猝不及防失声惨叫,一跤跌坐在地。那东西也吓得不轻,尖叫着跳下他肩膀,在甲板上弹了两弹落进河里。少年这才发现那只不过是个“长舌妇”而已。自己一惊一乍的,把两岸彩船都闹得骚动起来,斑斓的珠帘帐幔次第揭开,乘客们纷纷探出头,有的甚至走上了甲板。
真是奇怪,每条船上竟然全都是成双成对,举止亲密的青年人呢。夫妻也就罢了,仔细看看,竟还有女孩儿打扮的姑娘家跟少年郎挤在一艘船上,那情形不得不让人联想到密约幽会,实在不成体统。
不过阿鸾也顾不上那么多,他伺机挣脱三郎想跳上邻船跑到岸边。这举动却引来清晓一声断喝:“别乱动,你给我瞧清楚了!”
日期:2010-4-5 19:51:00
阿鸾应声转过头去——此刻系在清晓左腕上的犀角射出金茶色的薄光,照到最近的一艘彩船,清辉所及之处,风帘翠幕的表皮被撕开了,呈现出樯折帆破的凄惨景象,败絮似的帷幔下相依相偎的一对男女,他们不曾沐浴到光芒的下半身锦衣华裳,上半身赫然是摆出耳鬓厮磨姿态的嶙峋骷髅!
这一瞥让阿鸾魂飞魄散,他反射性的按住胸口犀角坠子的位置,触手处却空无一物。连护身符都丢了!他一心横想跳河逃走,却发现船舷下涌动着暗红发黑的浊流,不计其数的“长舌妇”争先恐后的探出头来,吐着长舌想爬上船舷!
这下少年彻底慌了手脚:“怎么会这样!这里是哪里,这些是什么啊?”
“这些是同心船。船上的男女是九百九众,又叫情鬼,也就是殉情的恋人。”三郎的语音幽幽的响起,船无声地朝前漂动起来。
“殉情的……鬼?”
“每条河都与无处不在的黄泉重叠着。你如果贸然跳下去,就会变成迷路的孤魂野鬼。”三郎接下来的话简直是致命一击。
日期:2010-4-5 19:53:00
“冷静!你先告诉我是怎么变成这样的!”清晓磕磕碰碰,拼命追着小船大声喊道。人在异界的阿鸾只看得见他一个,但清晓置身之处依旧是平常的街巷,路人都用诧异的眼神看着这个朝空荡荡的河面吵吵嚷嚷的疯家伙。
“我也不知道!”阿鸾越急越语无伦次,“我帮一个穿黑衣服的小孩捡巧果,被他推进河里的,后来又来了个白衣服的小孩,说黑小孩胡来还准备救我,可是被黑小孩拖走了……”
“你是在哪里碰见那小孩的啊?”前方眼看就是待月桥,堤岸到那里就变成了宅院的墙基,无路可走的清晓疾步跑上桥心,朝急速荡过桥下,渐行渐远的轻舟焦急地喊道:“等我,阿鸾!我一定会救你的!”
呼喊渐渐消失在耳际,阿鸾的回应里都带上哭腔了:“在龙尾关那边,我是在龙尾关那边掉下河去的!”
这时候黄泉里自在悠游的长舌妇们还不忘揶揄可怜的少年。“所以早就让青眼睛小心点,别多管闲事惹麻烦,好心没好报的……”
“真迟钝!这下鬼小孩可有苦头吃了!”
“住口!反正清晓一定会来救我的!”明知道根本不值得跟这种下品妖怪计较,阿鸾还是不服气的反驳回去。
“来不及了,因为就快到踯躅桥了。”三郎冷淡的否决了少年的希望。
日期:2010-4-5 19:54:00
“踯躅桥怎么了?”
“你知道‘鹊桥关’吗?”三郎缓缓的叹了口气,“百年修得同船渡,千年修的共枕眠。九百九众情鬼就是修了九百九十九年的魂魄,他们在最后关头功亏一篑,所以就算转生为恋人,到头来也只能以死相守。可是自杀是要遭天谴的,因此一年只得七夕这一天,情鬼才能蒙牛女双星的福荫转世超生。只供情鬼去往彼岸的生死门因此被称为‘鹊桥关’。”
“这跟踯躅桥有什么关系!”
“当然有关系。”三郎无视少年的焦灼,悠然地笑了起来,“这一带的‘鹊桥关’……就在踯躅桥下。”
原来三郎之前说的“一年一次”不是花魁斗巧,而是情鬼往生啊!早早就聚集在这里的,根本不是幽会的青年男女,而是等着投胎的同心船!
猛然间阿鸾意识到不对:“你也往踯躅桥去,难道……也是情鬼?”
“我不是,否则也不会拖上你了——一个人划船进不了九百九众的黄泉河,必须成双成对。”三郎笑了起来,露出一口白亮的牙齿。
日期:2010-4-5 19:56:00
阿鸾哪里肯相信他:“不是情鬼那你非要赶这个时候往踯躅桥跑?”
“我要去救一个人,那个我找了三年的人。”三郎的表情瞬间温柔起来,这温柔又迅速被担心牵挂取代了,“必须快点……不然就来不及了!”
——在找到那个人之前,我不能放你走……
三郎的确这样说过。他在浊浪里出手相救的时候,也是因为将自己误认为一直在寻找的人。他一直在找,一定要救的人,究竟是谁呢?
这样想着,黄石桥柱已闪过阿鸾眼前。小船无声地滑入了放鹤桥底,短暂的幽暗之后,一片明朗而葱翠的陌生景象蓦然亮起——放鹤桥和踯躅桥间的砚池本应是一片空旷开阔的水域,花魁的船队都要在这里停泊,可不知何时池面竟被丛生的蒲苇荇藻满满遮盖了。远远的,“鹊桥关”踯躅桥皎洁的轮廓浮在芦苇梢头,如同一道可望而不可及的白虹。这时三郎停下桨缓缓地叹了口气。
“既然着急救人就别耽搁嘛!”阿鸾低声嘀咕着。
三郎不置可否的笑笑,俯身从船帮上拽起一条肥硕的“长舌妇”,一抬手将那吱吱乱叫的东西朝不远处的苇丛扔去。
日期:2010-4-5 19:58:00
一道水藻倏地从水下窜出,猛刺入“长舌妇”的身体,这小妖怪顿时发出刺耳的惨叫声。河中的蔓草随即像灵蛇般纷纷劈开水面一跃而出,缠向那“长舌妇”,顿时将它扯作几截。周围修长的苇叶刹那间也笼上一层凛冽的寒光,化作碧绿的刀锋,迫不及待的伸长挥动,一下子将残破的肢体绞成碎片……
差不多化为齑粉的“长舌妇”凌乱地落到水面,蠕蠕地漂浮着聚集在一起,重新凝成完整的形状,惊恐万状地朝水底落荒而逃。
看到这一幕,阿鸾直骇得指着前方一句话也说不出来——难怪情鬼们听任三郎插队跑到前面,原来是因为砚池上有这群厉害的“看门狗”在啊!那些水藻和苇叶是鹊桥关前的结界,可以有效的防止强行闯关,毕竟人魂不像“长舌妇”那么“生命力旺盛”。
“要不要我划过去试试?”三郎坏心眼的调侃吓得阿鸾一个激灵,回身躲进船舱。这反应让一直有些抑郁寡欢的年轻艄公第一次爽朗地笑了起来,然而笑声未落,稚嫩的呼叱劈头从岸边传来:“可让我逮到了!”
阿鸾还在想着这小孩的声音有些耳熟啊,简陋的小船早已迅捷地退回桥底,不等停稳三郎就返身冲进舱内,打开放珍珠和嫁衣的大乌木箱,不由分说一把将阿鸾推了进去。那小孩的叫声犹自响着:“想跑!看你往哪儿跑!”
日期:2010-4-8 19:55:00
对了!这不是龙尾关前那白衣童子小素的声音吗?他怎么会在这里?阿鸾正要开口,却听见小素咬牙切齿的嚷着沿河堤一路往放鹤桥上追来:“快给我把魂魄交出来,没了命数的魂魄留着也没有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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