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霉星高照唐伯虎》
第44节

作者: 夜半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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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个人吃着鱼,轮流拿葫芦喝酒,很快身上就暖和起来。兴致也高了,边吃边聊。老头说,他没有家,也没有亲人,就在这太湖边上钓鱼好多年,自己都记不清楚了。有往来的小船,他就用鱼跟人家换点酒啊盐啊菜啊的,自由自在,自得其乐。他在岸边还有个自己搭的茅草屋,不过冬天的时候才去,天一暖和就住到水边来。但好久没跟人吃饭聊天了,“上次有人和我一起吃饭,好像还是十几年前吧,我记性不好,时间都忘了。我怎么什么都给忘了。”

  祝枝山就问:“上次是个什么人啊?都聊什么来的?”
  老头皱着眉头想了半天,说:“好像是个砍柴的。我也不明白,他砍柴怎么砍到水边来了。然后我们就喝酒吃鱼聊天。我问他为什么不去山里,他说山里的确有大树,但是也有猛兽,所以很危险。他的差使是砍柴,犯不上玩命,所以就到处捡点小柴禾,能过日子就行了,没有烦恼,也没有忧虑。然后呢,他又问我能钓上多大的鱼,我说,也就这么大,湖心里倒是有大鱼,不过那惊涛骇浪的,能把人吓死。这么一说,我们两个原来是一路人,胆小鬼,哈哈哈。”

  老头开怀大笑起来,祝枝山和唐伯虎也跟着笑。
  老头突然收住笑容,问:“你们听明白了么?”
  “听明白了。”两个人小鸡啄米一样点头。
  “那跟我说说,我刚才都说什么了?”
  唐伯虎喝了酒,就来劲,立刻吟道:
  渔翁舟泊东海边,樵夫家住西山里;两人活计山水中,东西路隔万千里。

  忽然一日来相逢,满头短发皆蓬松;盘桓坐到日卓午,互相话说情何浓。
  一云深山有大木,中有猛兽吃人肉;不如平园采短薪,无虑无忧更无辱。
  一云江水有巨鳞,滔天波浪惊煞人;不如芦花水清浅,波涛不作无怨心。
  吾今与汝要知止,凡事中间要谨始;生意宜从稳处求,莫入高山与深水。
  老头听了不住点头:“你听懂了,听懂了,你这孩子有慧根。”

  唐伯虎受到夸奖,心里很舒服,说道:“这太湖自古都是很美的,有鱼虾螃蟹,有茶叶水果,要山有山,要水有水,有粮有景。老爷爷选这个地方钓鱼,可是再好不过。”
  老头也哈哈大笑起来,问:“你们知道这太湖里的鱼哪种最好吃?还有,哪里的鱼最好?”
  唐伯虎接口说:“老爷爷你刚才说的乌鳢固然好吃,但最好吃的,应该是银鱼和鲈鱼吧?”
  老头又问:“何以见得啊?”
  唐伯虎说:“宋朝有个大官叫蒋堂的,也是苏州人,他写过一首诗么,里面说:笠泽鲈肥人鱠玉,洞庭柑熟客分金。还有个叫张先的,说过‘春后银鱼霜下鲈,远人曾到合思吴。’这都是说鲈鱼和银鱼的。这两种鱼最初都在海里长的,后来逆江进了太湖,发现这里水好,便住了下来,所以好吃得很。”

  祝枝山也插嘴道:“要说哪里的鱼最好,要属太湖边上的震泽镇了。古诗有云:三万六千顷,浩荡三州界。烟雾四无边,往往出奇怪。洞庭柑已霜,震泽鱼极介。岂无范蠡舟,我欲从公迈。这个‘介’字,古文是通‘个’的,就是个头很大。”
  老爷子听了祝枝山的话,“嘿嘿”笑了两声,不说话了。
  唐伯虎的兴致高涨,说:“老爷爷,我给你唱个歌吧?”
  老头说:“好啊,这歌啥内容啊?”
  唐伯虎说:“这歌就是唱你的,叫做《烟波钓叟歌》。”说罢就拍着手唱上了:

  太湖三万六千顷,渺渺茫茫浸天影;东西洞庭分两山,幻出芙蓉翠翘岭。鹧鸪啼雨烟竹昏,鲤鱼吹风浪花滚;阿翁何处钓鱼来?雪白长须清凛凛。自言生长江湖中,八十余年泛萍梗;不知朝市有公侯,只识烟波好风景。芦花荡里醉眠时,就解蓑衣作衾枕;撑开老眼恣猖狂,仰视青天大如饼。问渠姓名何与谁,笑而不答心已知;元真之孙好高士,不尚功名唯尚志。绿蓑青笠胜朱衣,斜风细雨何思归?笔床茶灶兼食具,墨筒诗稿行相随。

  我曹亦是豪吟客,萍水相逢话荆识;飘飘敞袖青幅巾,清谈卷雾天香生。言欢并坐太湖口,我吟诗兮君酌酒;酒杯到我君亦吟,诗酒赓酬不停手。大瓢小杓何曾干?长篇短句随时有;饮如长鲸吸巨川,吞天吐月鼋鼍吼。吟似行云流水来,星辰摇落珠玑走;长天大纸写不尽,墨汁蘸干三百斗!
  这一口气唱下来,气势磅礴的,大有李白斗酒的风格。祝枝山边听边摇晃脑袋,不停地叫好。
  老爷子沉默了一会儿,说:“你这歌里有个地方不准确。”
  唐伯虎问:“哪里唱的不对么?”
  老爷子说:“你说八十余年,不止啊,远远不止。”

  唐伯虎心想,这老爷爷看上去也就八十多岁么,怎么还远远不止呢?
  唐伯虎问:“那老爷爷,您高寿啊?”
  老头皱着眉头想了半天,说:“忘了。孙武子和陶朱公隐居在太湖有多久啊?啊?哈哈哈。”
  老头仰天大笑起来。唐伯虎和祝枝山彻底糊涂了。孙武帮着吴王伐楚,范蠡帮着越王伐吴,这两个人可岁数都不小了,到唐伯虎那个年代,怎么也得一千四五百岁吧?老头别是吹牛吧?
  老头笑了一阵,说:“好了,我这没那么多地方睡觉,你们两个就辛苦辛苦,继续在这聊着,我先睡去了。天亮你们就走吧。”说完起身,自顾自回窝棚里躺着了。
  剩下小祝小唐两个,在这儿面面相觑。小唐问:“你说这老爷爷,是孙武还是范蠡啊?”

  祝枝山眯起了眼:“都像,又都不像。孙武按说应该满肚子兵法啊,这老爷爷可不像打过仗的人。要说是范蠡吧,那西施呢?他可是拐着大美人躲到太湖隐居的。”
  没一会儿,就听到了老头的鼾声。两个人在那里纳闷,嘀嘀咕咕的,最后天快亮了,两个人才统一意见,管他是谁呢,关键是把鱼吃了,把酒喝了。至于这个老头,他一定是一个见过世面的老家伙。什么都看穿了,就到这儿钓鱼来了。反正太湖的鱼,再让他钓上一千年也钓不完。
  天蒙蒙亮的时候,两个人起身往回赶。走的时候还依依不舍地看了会儿老爷爷的窝棚。算了,也别叫醒他了,这世界上,难得吃得香睡得着。
  有亮了,路就好找了。走了一个时辰,终于回到了正路上。这一夜就像做梦一样,再回头看,浩浩荡荡的芦苇,哪里还看得到半点老爷爷的踪迹?
  回到苏州城里,祝枝山和唐伯虎分了手。唐伯虎到了家,已经是快中午了。刚进门,就听得里面有人在“呜呜”地哭。这是谁啊?进去一看,哎呀,原来是唐小妹回来了。

第五十六回 被套

  唐小妹和上次回家的时候不一样了。上次回来,是多么水灵的一个小女孩儿啊,神采飞扬,无忧无虑,喜笑颜开的。不说别的,单说那双眼睛,就和清泉一样,看人一眼,能看到心里去。可现在回来呢,整个人都瘦得不行,皮肤也发黄了,头发也变得凌乱了许多,眼睛里没有神,只有眼泪。唐伯虎拉起她的手,心里就寒了一下,手背上都皴了。

  不用问,就知道在夫家受委屈了。
  唐小妹这一哭,唐伯虎的心里就又乱了。自从小徐姐姐死了之后,他是最见不得人哭,一哭就慌。赶紧坐下,问:“这是怎么了啊?上次回来还好好的么。”
  唐小妹说:“哥,我不想回去了。”
  原来,这唐小妹到夫家,本来的日子还是不错的,虽然算不上大富大贵吧,但殷实还是有的,唐广德也正是看上了这一点,才把唐小妹嫁过去。可谁知道唐小妹的公公,最近迷上了一项败家的玩意儿,那就是有人在狂买古钱。这古钱吧,要说怎么也比现在的钱值,但不知道怎么的,价钱被炒得奇高,本来一个齐刀币值五百贯的,三天后竟然卖到了两万贯。这样以来,就有钱庄开始集资,凑大伙的钱去炒古币,眼睁睁看着,有人头几天还在街上要饭呢,转过一个月就买房娶了仨媳妇儿。

  这唐小妹家的公公看着眼红,竟然把做生意进货的钱给了钱庄,想着就是一步到位,赶紧发财了得了。谁知道自己倒霉,高位入了套,交钱的时候还两万贯呢,第二天就变一万五千贯了。接着一万三、一万二地跌,跟拉稀似的。这唐小妹精灵,看见情势不对,就劝公公把钱拿回来,就当白干了一年活。万没想到,这公公去要钱,被钱庄老板一通蛊惑,说现在退了赔钱不说,也太可惜了。眼见得古钱的价格,就要触底反弹,干吗不忍一忍呢?等两天就变成地主老财了么。

  公公不仅没要回钱来,还脑袋发热,把房子地啥的全给抵出去了,说这叫捞底。
  也就过了十几天,这齐刀币一路狂泻,到了现在,连三百贯都不值了,这么说吧,扔大街上都没人捡。这下老公公傻了眼,去找钱庄理论,人家不仅不还钱,还告诉他,再过三个月,就到他家收房子去。
  唐小妹的公公又气又急,回来居然中风瘫了,加上丈夫买卖也不顺利,想进货连钱都没有,这一来二去的,家里就一贫如洗,连吃饭都是问题了。
  这么一来,唐小妹可惨了,既要照顾病人,又得伺候丈夫,还吃不饱饭,身体不舒服也不敢说。而老公呢,郁闷之下,只好借酒浇愁,把唐小妹带过去的嫁妆首饰全换了酒了,整天烂醉如泥,回来还打老婆。
  唐小妹边哭边说:“这世上的钱,都是有定数的,怎么可能就凭空生出新钱来呢?有人赚了,那就是有人亏了,这不明摆着的事情。真可怜我那公公糊涂,竟然就被煽呼得把自己的家业,双手就送出去了。”
  唐广德在旁边听了,也跟着垂泪。丘阿姨推了他一把:“你还有脸哭那?还不是你老眼昏花,把女儿送去受苦了?还不快去给女儿做点好吃的?”

  唐广德一听,臊眉搭眼,灰溜溜去厨房了。
  唐伯虎把唐小妹带到自己房里,小徐妹妹也在,三个一起说话。小徐妹妹看唐小妹神色倦怠,就问:“你不会是病了吧?”
  “也没什么病,看过郎中了,就说我是气血不调,要好好休养。”唐小妹叹口气说,“可我家这个情况,怎么可能好好休养呢?到了晚上,我都睡不着觉,在床上,就算是闭着眼,脑袋里也是轰轰作响,发愁伤心的事情一件接着一件,根本就睡不着。经常是躺着一夜就到天亮了,最长的一次,三四天都没有睡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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