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咱们，是我和老四。老爷子一脸板正的纠正我，说：天有际，地有界，我接了手，别人就不能再碰，这是规矩。更何况……

　　老爷子没继续说下去，仿似有什么难言之隐，我也没多问，这事儿就不是我能搀和的。连做殓尸人几十年的老爷子都摆不平，我能顶什么用？
　　回到家中，郑梅已经弄了酒菜，四哥在院子里迎我们，一见面就问：师傅，怎么样了？
　　老爷子摆摆手，道：先吃饭，回头再说。
　　四哥看我一眼，哦了一声。我不敢正面看他，总觉得自己是夺了他的风采，便有些灰溜溜的跟在老爷子身后进了房。
　　郑梅端坐在桌子前，两手捧着下巴，见我们进屋，立刻站起来。老爷子又挥挥手，说：都坐吧，该吃的吃，老四，陪我喝几杯。

　　四哥一听这话，顿时就笑了，好像喝酒是什么天大的喜事儿一般。我们各自落座，老爷子与四哥端着杯子喝酒夹菜，郑梅则在桌子下拉拉我的袖子，投过来一个询问的眼神。我看了眼老爷子，轻轻摇头，失意没什么发现。只是，不知道她能不能理解。
　　酒足饭饱之后，四哥说：师傅，您看外面这事儿？
　　老爷子酒喝了不少，脸色都有些发红，道：暂且先留着，倘若真查不出来，哼，我便用融身之术给他断了！
　　他这句话一出，四哥的脸色顿时大变：师傅，这怎么能行！您这年纪大了，万一……
　　老爷子轻拍两下桌子，道：行了老四，你回房休息去吧，别扰着梅子。
　　四哥看了眼郑梅，没再继续说下去。虽然他们俩话只说了一半，但我能听出来，这个什么融身之术，肯定有点危险，四哥，这是怕老爷子出事儿。郑梅虽是女人，但她也不傻，脸上的担忧分明可见。

　　我们三个接连出了大屋，独留老爷子一人在房中。出了门，郑梅拉了下我的袖子，悄声道：家运，你帮我问问四哥，什么是融身术。
　　你去问不是更好吗？
　　郑梅摇头说：爷爷不答应，四哥肯定不敢告诉我。但是你不一样，说不定，他会告诉你。
　　我想了想，老爷子刚才让四哥下去休息，似乎也有点提醒他郑梅在场的意思。于是，我点点头，便去追了四哥。
　　梅子让你问融身术的事儿吧？我刚跑到跟前，四哥就突然冒出这么一句。

　　四哥真是聪慧过人。我干笑两声，厚着脸皮问：到底什么是融身术？

日期：2010-9-17 22:46:00

　　四哥先是往老爷子呆着的正屋探了一眼，随后才压低了嗓子说：我们殓尸行有规矩，接手的活，除非殓尸人离世，否则必须得完成圆身的活。不过，也有那魂魄散尽的，如果烧了香能确定，即使不圆身也行。不过这次不行，那位是不敢，并非魂魄散了。假如圆身完不成，就会带灾祸给殓尸人或者家人。轻则一人死，重则全家亡。
　　我听的目瞪口呆，下意识地说：这都是谣传吧。
　　四哥摇头说：是不是谣传我不知道，这都是师傅传授下来的，应该是真的。
　　我不以为然的说：老祖宗留下的规矩，被人反着做的多了，也没见有多少真遭了报应。对了，那个融身术到底是怎么回事？
　　四哥说：这个得先讲圆身。圆身之前也说过，无非就是还人全尸，这个自古至今，都是比较看重的。不过，也有那些身体某部分因各种原因损坏，无法还原，这个时候，就得靠融身术了。如果是四肢末端，那么可以用猪油混着面团做出假的来替换，如果是四肢的主要部位，那就得用狗肉混着牛皮缝出来。躯干，则是用牛心切碎混着亲人骨头磨成的粉来粘。

　　人的骨粉？我大吃一惊，这不是要人命吗。
　　四哥解释说：这个不是要活人的，哪怕是已经过世的亲人也成。那些人魂魄已散，但骨肉相连，因此可以替代。不过，唯独这头颅，是最为麻烦的。
　　四哥脸上浮现出担忧的神色，说：头颅，除了泥巴捏成的鼻子，稻草扎成的耳朵，猪的眼睛，驴的嘴之外，最重要的，是要用活人的骨肉来做。
　　你的意思是说，老爷子得用自己的骨头和肉来做头？此时，我已经目瞪口呆。
　　四哥摇头说：那人的肉已经消散，所以只需要骨头。但是，骨头去了，肉哪还能留着？唉，倘若师傅真要这样干，那可怎么办……
　　这老爷子，脾气大也就算了，可是取骨头做他人之颅，这不是玩命吗？一个不好，以他的年纪，说不定头骨还没做成，人就先走了。
　　我连忙问：还有没有别的替代方法？比如说用亲人的骨头之类的。
　　四哥叹着气说：要是能的话，我还这样烦吗。

　　我说：那些什么鼻子耳朵眼睛嘴，不都用别的东西替代的吗。
　　四哥解释说：泥巴捏成的鼻子不透气，是为了不让他闻出什么味道来。稻草扎成的耳朵，是为了不让他听到什么声音来。猪的眼睛最为浑浊，是为了不让他看出什么异样来。而驴的嘴，却是为了让他不说出什么鬼话来。
　　这都什么破规矩。我听的心里一阵发寒，但却找不出反驳的话语。殓尸行的规矩，我一窍不通，而且连四哥也找不出代替的东西，我又能做什么呢？
　　那我们怎么办？总不能真让老爷子把自己脑袋给剁了吧。我说。
　　四哥说：骨头不一定要取头骨，手臂大腿乃至胸腹都可以，但以师傅的年纪……唉，他的脾气你这两天也看到了，根本就是劝不动的。老祖宗的规矩，师傅他是不会违背的。如今想要让他打消这个念头，唯独找出那颗丢失的头骨才行。

　　这个办法，恐怕不比劝老爷子保重身体容易多少。县志上翻不出来线索，也没谁记得两百年前的事儿，怎么找？
　　忽然间，我想起第一天来的时候，老爷子在矿井旁边叫唤一声就匆忙跳了下去，便问：第一天矿难发生的时候，你们在矿井里遇到什么了？我怎么看老爷子，好像很惊慌的样子。
　　四哥脸色微变，迟疑了一会才说：这个事儿，师傅本来是不让我往外头说的。不过你从大城市里来，比我要想的多，如果告诉了你，也许能想到什么。
　　我听的一阵干笑，连忙请他继续说。四哥说：那天我下了井，往出口那边，被完全堵死，唯独土块的范围还是空的。我们开始扔了镇玉符下去，以为能驱散阴气，谁知我下去之后用火把一照才发现，玉符全部都发黑了，这是镇不住阴气的表现。我刚想跟师傅讲，却突然感觉手臂一紧，低头一看，原来是一截白骨臂！
　　我听的几乎要停止呼吸，四哥脸上也露出一丝恐惧的神色，他说：之后，师傅就拿了黄土下来，借土驱了白骨臂。然后，我们就被人拉上去了。
　　四哥最后这段话，我当时也是亲眼看到的，倒不怀疑他说谎。只是，凭白无故的冒出一根手臂抓住他，这也太鬼怪了点儿。
　　忽然间，我打了一个机灵，我连忙问四哥：你说，土块里的这三位，能不能伸出手来抓你？

　　四哥摇头说：人死地有灵，有黄土覆盖，他们是不可能随意出来的。
　　我眼前一亮，仿佛拨开云雾见青天一般。四哥见我在笑，不禁问道：你，是不是想到什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