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骁。你想想再说，你最喜欢哪个老师。你说，妈妈写。”我把骁拉到跟前用鼓励的目光瞅着他说。
　　“安老师。”安老师用她多情的眸子看了我一眼，也许是谢意，也许是示意。
　　“谢老师。”
　　“易骁好乖，谢谢你。”个子最小，脸蛋儿最黑，最不漂亮的谢老师在给另一个孩子脱大衣，赶紧回眸一笑说。
　　当五个老师都各得一票的结果出来以后，安老师瞠目结舌地接着有些失望地瞟了我一眼最后说：“妈的。这伢，就是贼！”

　　不管社会怎么发展，时代怎么进步，生活中总有那么一部分人属于生命的机器。起床、吃饭，上班、下班、吃饭，上班、下班、回家、吃饭、睡觉。周而复始。我的某些方面也是属于这一类人。我从来都没有获得系统地学习的机会，也没有想到过要重新去系统地学习。我天天都给儿子讲故事，而且是讲得有神有色。从儿子的表象看“讲故事”这三个字象吸铁石。讲的人（我）投入多少，听的人（他）也投入多少。我有时会看看书，有时会想想未来，但只是想想而已。然而，就是这种想想，使我很容易被人唤醒，渴望获得新知识。

　　第二十九章崛而不起

日期：2009-12-15 10:26:00

　　第二十九章崛而不起
　　八六年我国成教招生体制改革。此前电大、函大、夜大、职大、业大统称“五大”的招生考试的试卷和考试时间不是全国统一的。各省各地方自主命题、自主考试、自主招生。从八六年起，在现有的“全国统一高考”的基础上新增加“全国成人统一高考”。试卷和时间全国统一，录取最低分数线由省教委统一划定！
　　三月中旬我从报纸和电视上读到和听到了这消息。只是这条消息和人民日报、晚间新闻中所报导的那关于我国某某领导人于某月某日出访某国，以及某国领导人于某月某日来华访问的消息一样，在当时看来对我毫无意义。
　　我六三年在家乡的老庙上小学。入学那天，母亲带我到学校报到的时间晚了些，当时就剩下一张无坐的位子给我。那时，我们家刚刚结束逃亡流浪的生活回到老家，家里三个人，亲戚们给资助了三张椅子。父亲特别威严地说：
　　“上午、下午放学都得背着椅子走，如果椅子丢了，你就站着！”
　　其实只是站着吃饭倒没什么，但不能站着上课！所以，不管刮风还是下雨，酷暑还是严寒，我得背着椅子来往于家与学校之间。也不知什么原因，同学和老师认准那没有坐的位子一直只属于我。直到六六年我们的教室改做文化大革命展览室。我们有课本，有老师，但不用上课，所以我结束了背着椅子来，背着椅子去的课堂学习。

　　学校停课以后，我们的课堂设在广阔的田野上。我们糊里糊涂地跟着大人们一起看展览、斗地主、斗走资派、贴大字报、游行、喊革命口号；我们扛着超出身高很多的工具早出晚归修水利、开垦荒山、绿化家园；我们哆嗦着身子在没有任何防护措施的情况下到山上去捉啃吃树林的毛虫……
　　七八年来技校前，我连通分运算都不会。在技校学习了半年的文化课，半年专业课，实习了半年，七九年底到化工厂工作，从此便与书本决裂，现在，我已是一位地地道道的家庭妇女。
　　八六年以前，虽说有时我能用“擂诺数”来描述液体的流速，但我的综合水平还达不到小学毕业。这是我的学习阶段没有循序渐进而导致的结果。读大学是我孩提时代的梦想，现如今却只是渴望而不敢奢望！
　　我给骁儿讲故事，要么就乱编，有些东西可能是牛头不对马嘴。但孩子是听大人哄的。你说天是方的，他会信，你说地是长条的，他还会相信。我常常借助建林的字典读《故事会》就证明了我的文化水平。所以关于“全国成人统一高考”的消息并没有引起我的注意。了解我底细的人也决不会把这样一个消息与我联系起来。
　　我一如既往地工作和生活着，三月底四月初的那个月光如水的夜晚，一位不了解我过去的友人找我谈了一番话。友人递给我二本复习资料，我重新拾起课本开始看书。

　　如果没有复习资料那复习是丈二和尚，我会摸不着头脑；如果只有那两本复习资料，要参加高考对于我来说是远远不够的；如果只有复习资料，没有人来指导我，那也是徒劳。
　　现在离高考的日子还有五十五天，摆在我面前急需解决的问题：资料、老师、安静的环境。在我为这些事情烦恼的时候，大伟向我走了过来。
　　“李里，我分析了一下今年的形式。燕子说也许你有希望。我那里有成套的复习资料，你到我们那里去，燕子做饭，我来教你。楼上有一间空房子，你把门一关，饭熟了我们喊你吃饭。试一试，又不花什么本钱，就算考不上你也没什么损失……”
　　现在骁儿很乖，完全可以跟着建林一起上下班，只是我不能静悄悄地离开家，那样他会没命地到处寻找。我必须找一个理由来说服他。思来想去，我想到了“出差”。前不久我已出差去过北京，也没有带他去。他能听懂“出差”的意思。
　　那是一个阳光明媚的早晨，我心事重重轻轻地推开窗子，清爽的空气向室内飘来。回眸一望，骁儿已经醒来躺在床上等着我。于是，小心翼翼地收起我的心思哼着“大吊车，真厉害，成吨的钢铁，轻轻一抓就起来。”的歌声，我把脖子伸过去。

　　“哈！哈！哈！”骁儿两手勾住我的脖子接着唱。
　　我一边帮他穿衣服一边思忖着说：“骁，厂里又要派妈妈出差。”
　　“妈妈，这次可以带上我，是不是？”他神采飞扬很是高兴。
　　“不是。妈妈这次去的地方很远，要经过一大片的原始森林。而且时间很长，要二个月。路上很危险，厂里有规定，不能带小孩子。你在家里跟着爸爸，每天爸爸送你上幼儿园，接你回家。妈妈办完事回家的时候给你买上次送给妹妹那样的积木，还给你买一架照像机。还要给你带回好多新故事。”
　　“妈妈，路上有什么危险啊？”虽说有那么多诱人的东西在诱惑他，但很明显他那起床时的甜美的欢畅心情消失了。他在担忧。
　　“原始森林里有大老虎。就是动物园里那样的大老虎，武松打的那样的大老虎。妈妈带着你，跑也跑不动，会被老虎吃掉的。”
　　“妈妈，那大老虎不是被武松打死了吗？怎么还有？”

　　“我们的国家地域辽阔，东南西北到处都有大山，那些特别特别大的山里都有大老虎，而武松才打死了一只。而且妈妈要经过的是原始森林，不是武松打虎的景阳岗。如果妈妈带上你，那危险就更大了。你想想看，我们家里的蚊子最喜欢咬谁？”
　　“我。”他伸出食指戳了一下自己的小鼻子。
　　“你知道蚊子为什么那么喜欢咬你吗？”我神秘地说。
　　他轻轻地摇摇头，静静地听我继续说。
　　“这是因为你的小肉肉很嫩，很嫩，蚊子闻着有一股鲜味。妈妈如果带上你，那老虎的鼻子比蚊子长多了，很远很远就闻到了你那嫩肉的鲜香味。老虎有四条腿，跑得快，那还不三下二下就把你逮住了。老虎那么大的嘴，那么大的肚子，我们两个人还不够他一顿早餐！所以你不能去。”
　　“妈妈，大老虎就闻不到你的肉的味道吗？”

　　“那当然！你看家里蚊子从来都不咬我呀！只要不带小孩子，我们走路的时候轻轻的，老虎就听不见，也就不会发现我们。你放心，妈妈不会被老虎吃掉的。妈妈一旦把工作任务完成了，就回家来天天给你讲故事，一天讲一个新故事，好不好？”
　　也许新故事对他的吸引力比玩具大，也许他现在听明白了不能带他走的原因，也许他认为妈妈从来都不骗他，妈妈一定会安全回家，所以他点点头。我亲亲他，给他的小书包装上点心，送他到门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