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不行！骁，幼儿园是一定得上。妈妈现在每天都上白班，没时间照看你，除此以外你没得选择。”我伸手把他从床上拉起来，早晨一般都很紧张，没有时间和他周旋。早餐后室外阳光明媚他的脸却阴霾不展，我半拉半推把他塞进幼儿园。待我刚回过头来走了二步，他却折身来追我，老师和颜悦色地把他抱起来。

　　“羞，羞，羞羞脸……。”室内传来稚嫩的童声。也许孩子们看惯了笑逐颜开的伙伴，从前那让同伴同情的泪现在成了同伴的笑料。老师查了查花名册，那册子上明明白白写着这不是一个新生，照理讲按部就班的孩子再哭是没有道理的。
　　然而，他一天比一天哭得伤心，这种日子过了一周我们开始查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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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期：2009-12-26 10:22:00

　　（接上回）竣工办是个临时单位，我们从各分厂借调过来，为的是给一个投资五千万的基建工程收集整理竣工所需的资料。首先一段日子，大家没什么事干，就坐着看看报纸，喝喝茶，等着有人来指导我们怎么去干这项工作。尽管我知道那讨厌的儿子一定在幼儿园里哭，尽管我心急火燎地想早点去接他，但我还是不敢提前下班。
　　“同志们，从今天起，每天都有人到办公室来检查。如果查到谁不在岗，请在坐的同志说，这个人刚才到某某车间查资料去了。千万不能说不知道或没看到这样的话。明年厂里要加工资，同志们，别让劳动纪律检查委员会的人给抓着了啊！”一周后，矮矮胖胖浓眉大眼满脸堆笑的马总走进办公室提醒我们。
　　从这一天开始我每天提前一个小时去接他，然而他还是哭，看着他的眼泪真叫人窝火。“成人高考”搅乱了我不甘沉寂的心境，从四月到九月，从思想萌动到埋头复习，从公布分数的喜悦到落榜的痛苦。一方面这些沉沉浮浮的事让我烦恼，另一方面看不到儿子上学、放学时那灿烂的笑脸而心烦意乱。现在我已经知道他是受不了那种趴着不动的课程，但是其他几十个孩子都受得了，总不能因为他一个人受不了而去改变故有的教育模式！

　　工作上我的顶头上司是戴科长，前一个月那身材和《水浒》中五大郎差不多的戴科长对我的印象是鄙视多于平淡。他不给我安排工作，我实在无所事事。从忙忙碌碌到无所事事，还有牵肠挂肚的心思需要排遣。我们的办公桌有两个乒乓球台子那么大，桌面乱七八糟地堆着图纸和各种资料，还有两个柜子，里面装的也是那些东西。于是戴科长不在的时候，我小心拿起那些图纸、资料看了看，觉得这些东西有的该重新叠好，有的还需要修补，图纸上面有序号，是不是应该尝试着把它给整理出来呢？

　　没有人可以请教，大伙都说等领导来布置后再动手，免得做无用功。而我实在是因为没事的时候特别容易想起那在幼儿园里默默流泪的孩子和难圆的大学梦，于是就开始按自己的思维方式来整理图纸、资料。这样干了一周，基建的吴总来到办公室。很多人都向他询问这项工作该从哪里着手，戴科长也在洗耳恭听。吴总用他那平易而多谋的目光从左到右打量一番屋子里的人，这里有七八个是长期和他合作的老朋友，他边寒暄边向我走来，然后很随意地从我跟前捡起一本经过我整理还未装订好的资料。从头至尾翻过之后对屋子里的人说：

　　“其实不难，现在你们就象李里这样做，按名称、按顺序，先把自己单位的图纸、资料整理好，编好目录，装订起来。差什么就补什么。先把这部分工作做好，以后再听安排。”
　　大嫂比我溺爱骁儿，看着好好的孩子被那趴着不动的课程搞得愁眉不展，她找到园长办公室。大嫂和园长她们都是同一层次的人，虽说大嫂不能直截了当地要求幼儿园把那趴着不动的课程给拆了，但大嫂用知识分子那充满智慧的头脑很巧妙地把意思给表达出来。
　　“李里，听我老婆说，你那小子挺讨厌的啊！”这天下午马总见办公室就三个女同志边聊天边整理图纸，先问了问工作的进度，看了看我说。
　　“好烦人，这孩子越长越回去了……”我深感不安地说。
　　“我说啊，就这么点事，那验收的日子还没定。象小颜挺着个大肚子每天就早点走，李里别让你那讨厌的小子总在幼儿园哭，早点去接他，小王你也可以早点走。就你们三个女同志，还老老实实地呆在这里。走吧！”说到这里马总起身离开办公室，我们用万分感激的笑容送他。
　　园长是马总的夫人。我完全明白马总是特意来关照我的，从他那进门时看我的眼神就可以看出，他说说停停，欲言又止，最后转弯抹角地摊牌，我都心领神会。
　　现在已是十月下旬，那天天气突然变冷，四点钟我就去接他，远远望见他坐在小一班的门口。其他的孩子在教室里上那种趴着不动的课，我想一定是园长特别关照过的，否则，老师不会让他坐在门口翘首四盼。他没有哭出声，只是伤心地流泪，用小手帕擦擦眼泪又赶紧往外看，给人一种也许在擦眼泪那一秒他渴望的东西就会悄悄地流走的感觉。我刚走到大门口，他豁然站起心猿意马地用小手向室内摇曳了一下，应付差事般地说声“老师再见！” 就头也不回地向我跑来。老师没见着家长，便追了出来。老师的表情先是担忧，继而表现出冤屈的感觉。我完全赞许和肯定她们的工作，也知道老师们对他很宽容、很关照，于是，说了些诚心诚意的感谢她们的话才往回走。

　　我不想打他，也觉得打他没有用。我不理他，头一摆做一个丢弃他的表情，径直走在回家的路上。他跟在后面跑，走过公路，走过铁路道口，拐弯进了我们居住的院子，刚进到楼洞我厉声说：
　　“站住！不许再走！今天早晨、中午你都向我保证过不再哭了！我这么早来接你，你还是哭！你说话不算话！妈妈中午说过了，如果你再哭，我就不要你了！妈妈说话是要算数的！现在起风了，我再发点善心，上去把你爸爸的破棉衣拿给你穿上。然后，你就等着哪个讨米要饭的人来把你给带走！一天到晚自由自在地东走西走，喝西北风，睡马路，破衣烂衫，饿着肚子让狼狗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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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期：2009-12-27 10:11:00

　　（接上回）他果真站着不敢前进，我也真的把那件早想丢弃的烂棉衣拿来给他穿着，他站在楼洞门口，我转身上楼回家。由于与老师、同学聊天花了些时间，现在已快到下班的时间了。慢慢地一辆接一辆的自行车驶来。二楼的人一看他那模样就知道是我在修理他，于是开始有人喊他回家，他先跟着挪了几步，但又退了回去。过了几分钟，建林按着车铃向他走来，将他抱着回家。我一次再一次对他说明利害关系，他一次再一次向我保证。最后我说：

　　“如果明天你再哭，我就把你丢到离家很远的地方去，让你爸爸看不到你。那里讨米的人很多，一会就有人来捡你。”
　　建林也附和着说：“明天即使我看见，我也不管你了。小孩子不能说话不算话。”
　　吴总走后的那天，戴科长已经表明把竣工办的工作全部交给我处理，劳动纪律方面有马总的明确指示。晚上我前思后想觉得有必要想个非常妥当的办法来解决他的问题。再继续下去孩子可能会产生某种心理问题，即使不是这样，我说话的权威性也将受到贬值！因为明天我没有半点把握他会信守诺言，那样的诺言他说过不计其数，而倘若明天他哭泣，我也不能把他真正丢弃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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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期：2009-12-28 10:51:00

　　（接上回）次日天气晴朗，分别的时候他只是不高兴，但没有哭也没有流泪，似乎他咬紧牙关在信守诺言。
　　上午九时三十分我就离开办公室，办公室到幼儿园二分钟就可以走到。也许我来得太早了，还没有到趴着不动的时间，孩子们刚做完游戏，坐在那里休息。我轻轻喊他一声，他赶紧起身挥手向老师再见。
　　“妈妈，我今天没有哭。这是我的小手帕，你看，它还是干的，一滴眼泪也没有。我也说话算话，是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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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期：2009-12-29 10:20:0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