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大档案管理员回忆录》
第31节

作者: 不小人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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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0-9-22 12:14:00
  第十一节重返墓穴
  原来,陈明和孙卫红在老山前线当特种兵时,有一个名叫王承坤的战友,他是从浙江一所很普通的中专毕业,当时学的是精细化工。后来部队征兵时,他就参了军。
  现在人说起中专,会觉得这种学校很普通,甚至不入流。其实在九十年代初,中专生简直算个小知识分子。当时的中专有两种,一种叫小中专,初中毕业就可以考,可以迁户口,也分配工作,那时是农家子弟跳出农门的一条捷径,所以竞争极其激烈,考进去的,往往是初中的学习尖子;另一种叫大中专,要高中生毕业之后考,学制通常两年,学生虽然不一定是学校的学习尖子,可是在那种时候,高中升学率极低,常常只有百分之十左右,能考上大中专也是同学中的佼佼者了。

  王承坤念的是小中专,毕业之后分配到金华的一家国有化工厂当技术员,后来报名参了军,学历比当时基本上初中毕业的战士要高,所以直接安排当了副排长,是陈明的搭档。
  一说起王承坤,陈明眼睛就直发亮:“嘿,还是你们知识分子有用,要不是他,我们这个连不知要多死多少人呢!”
2010-9-22 12:29:00
  “别小看越南人,他们其实也很厉害,人一到前线,一两天内,就能把山上挖得坑坑洼洼,到处都是洞,还很结实,我们炮火对准他们阵地轰了半小时,也毁不了多少个;我们炮火一停,他们就跳出来,到表面阵地上,来阻击我们部队进攻。一旦表面阵地失陷,他们就学乌龟,躲进洞里,那时候火焰喷射器很少,我们攻不进洞里去,一进去,人就成了活靶子,基本没有活的出来;扔手雷也不见效,因为他们的洞是曲曲折折的,手雷杀不了他们。”

  “这个王承坤啊,人就是牛。吃了几次亏之后,下山休整回来,他就会背上大一包东西。进攻前,他就开始组装,把东西发给每个战士,你知道那是什么?很简单,一个个酒瓶子,装满了汽油,汽油里再混上铝粉,那是他从油漆店里买来的,还有镁粉,这不知道他从什么地方搞来的。反正就这么一混,看到越南人躲的洞,插上个棉芯,点上火,朝洞里一扔,立马就是大爆炸,这爆炸和一般的爆炸还不一样,手雷炸了,越南在洞里没事;这东西爆炸了,我们再乘着他们不敢出来,抬块石头把洞门一堵,边上抹上湿泥,不让它透气。过半小时人进去一看,呵呵,你知道怎么样,里面的敌人全给闷死了!”

2010-9-22 12:50:00
  “王承坤说,手雷之类的普通丨炸丨药,里面带着氧化剂,自己供给氧,所以不消耗洞里的氧气,这个汽油瓶爆炸就不一样,它是铝粉、镁粉先燃烧,产生热量,把汽油蒸发成气体,和空气混合,然后再二次爆炸,活生生地把洞里的氧气耗光,我们再把洞门一堵,里面的人一个也活不了。后来啊,这种办法就在老山前线流行起来了,王承坤就是这种办法的发明人。”
  在这雪山之上,听着陈明讲在南国血战的故事,倒也别有风味,只是陈步云和季慎眨着眼睛,一头雾水,不知道为什么中国突然会和当年的“同志加兄弟”打起来。我倒是有疑问,王承坤发明的这种办法,和他们在山顶上用的办法并不一样呀!
  孙卫红看出了我的疑惑:“那时候物资紧缺,汽油、铝粉、镁粉的不大容易搞得到,我们在阵地上要呆好长时间,怎么办呢?王承坤就教我们战士,用水壶做铝粉,做好了后,看见敌人的洞,先扔颗手雷,然后再乘着越南人不敢出来,再撒它斤把铝粉,撒完后,再扔颗手雷,这样的效果和原先的也差不多。”
  此时的山顶,寒风呼呼,白雪皑皑,阴云密布。但听了陈明的话,我觉得浑身热心沸腾,我们的国家之所以有今天,不是靠什么伟人圣人,而是靠一个个默默无闻、在平日里不起眼,老老实实的人一点点的努力。
  听到这里,我倒对王承坤有心神往之的想法:“他现在在哪里?”
  这时,孙卫红脸色变得阴郁,陈明双眼发红,声音低了好多:“后来,越南鬼子也学精了,他们把洞挖得连了起来,就像一个个大耗子洞,他的这种办法就不见效了。一次,也是这么一搞完,王承坤冲进洞去,被敌人一梭子打倒……”说到这里,陈明的眼睛里,泪光闪烁。
2010-9-22 13:04:00
  陈明再也说不下去,蹲在雪地里抽泣起来;孙卫红也哽咽了好半天,然后说:“我们……对不住他,连……尸体也没抢回来。我们转业时,全连的人都发誓,将来……只要有个人混出个样子,就一定要好好帮助他的老婆孩子。”说到这里,他也哭了起来:“可……是,我们……现在连自己……也顾不了,怎么……去帮他的老婆……孩……子呢?”
  我现在终于明白,为什么这两人一听说有个大宝藏,就激动得要命。原来,这两人心里想的,不光光是为自己,还有他们对死去的战友立下的承诺。人世间的感情,不会再有什么比这种在同生共死中结下的感情更深厚的了。
  想到这里,我对他们还存有的原先一点嘲笑之意已经消失殆尽,剩下的只有深深地敬意,在这世界上,只要能和这样铁骨铮铮、重感情的人成为朋友,夫复何求!
2010-9-22 15:25:00
  王承坤虽然已经逝去多年,他的遗灵却仿佛在暗中保佑着我们。我们走到原来的雪墙壁处一看,只见缺口之外,虽然仍怪石嶙峋,却只有坡度60度左右,原本这里还覆有大片雪,应该难以攀爬下去,不料雪墙坍出去的冰块和石块在这坡上一滚,竟然将雪滚得干干净净,虽然我们爬的时候,脚底下还有些滑溜,较之原先,已经是天差地别了。

  这段陡坡也不很长,大约400多米,再向下走,又仿佛走进来路:先是见到一些冰川残留物,化出的雪水随坡潺潺而下,接下来又是一大堆乱石坡,然后进入了泥泞的草地,再走入一片茂密的云杉林中。
2010-9-22 16:00:00
  此时,周围已是一片温暖,头也渐渐不痛了,我们五人都有一种大病初愈的感觉。脚力虽弱,这段森林之路,我们走得却是很轻松,只听得脚下枯枝败叶咯咯作响,只见到浓荫匝地,光影浮动,加上想到自己已经从鬼门关数次走了个来回,却终于能全身而返,重返人间,心中之喜悦,实在不是用言语所能形容。
  “王维诗中说:‘寒山转苍翠,秋水日潺湲’,寥寥十字,写出了季节从冬到春的变化。不料我们竟能一天之内,从初秋到冬,再从冬到初秋,这段经历,也真是人生难得了。”走着走着,陈步云突然感叹道。
  这位老者,本来前程似锦,不料却先遇冷落,此后再遭弟子背叛,被困山谷二十多年,茹毛饮血,每日里昏睡不醒,生不如死。没想到刚脱险境,他就有如此闲情逸致,这倒真是难得。不过这一路走来,陈步云身上的“鸡毛服”已经掉去了大半,腿的前后,手臂前后,加上胸前的毛几乎掉光,从一个白发垂达腰际、胡须漂至胸前、衣不遮体的老人嘴里吐出这样雅致的诗词,如果不知情的人看到,一定会觉得很古怪。

2010-9-22 16:16:00
  季慎这时也叹道:“‘蝉鸣空桑林,八月萧关道。出塞复入塞,处处黄芦草。’二十多年,真不知道是我在梦中,还是蝴蝶梦见我,世间变化实在太大,这次出谷,物是人非。教授,说实话,我真有一种烂柯人的感觉,现在心里不知是喜,还是忧。”
  陈步云微微一笑:“不论是喜是忧,这些都是身外的事。只要我们内心中有信念在,即使山中方一日,世上已千年,我们又有什么可喜,又有什么可忧的地方呢?”
  这番话,孙卫红听不懂,也就算了;陈明却吵吵起来:“你们两位,刚刚一出山谷,就掉起书包来了。我看,还不如先找个地方吃点东西实在,我是饿都快饿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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