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光明纪——鬼食》
第7节

作者: 湛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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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再说,若魂则为鬼,那么人在睡梦中,亦属失魂,过去更有梦游杀人的事情发生,照此理来说,应当也算是恶鬼之行。然而一旦人醒,则恶鬼即消失无影,本人亦毫无知觉,那么人之清醒时,魂是否存在?若魂存在,又为何时而受人所驱,时而又自主行为,其究竟是否有独立意识,是独立之体,还是人之附庸?则所谓恶鬼,其实应是人之一部分?

  我相信世间有鬼,然而鬼亦非鬼,鬼之存在,未必是常人之想,阴森恐怖、污浊不净。世间一切形态,均发乎于人心,人之理智不能控制,则为鬼魅,人激愤时杀人,事后却害怕悔悟,则此人在失控刹那失去本心,变为瞬间之鬼。”
  瞬间之鬼?林墨弦第一次听到这样的说法。“先生是说,所谓鬼者,仍然是人?”
  “鬼非人,人却可能变成鬼,鬼不过是无相无形的气聚之体,需要借助实体行动罢了,可能为人,也可能为虫鱼鸟兽,甚至寻常器物,是以有凶器鬼宅之说。究其一切,还得寻回本初,即心之变化,其实所谓鬼,也不过是心之映射罢了。”
  “再敢问老师,那么所谓辰州养鬼之说,也未必为真了?”
  “虽然各家宗教均有对鬼的记载和叙述,然而能驱鬼为器,纳为己用的,却只有地处西南蛮夷的辰州。辰州为夜郎故地,旧时当地苗夷确有奉尸养鬼的习俗,然而此类习俗多为祭拜先人,并未有驱鬼杀人之说。后来据传有道士偷得苗人养鬼之法,避入楚地山中,以死婴为器,养鬼驱用,鬼受密符牵引,出入无声无形,专于夜间外出食人。此类传闻,我也只是在游历时道听途说,其中提及鬼之形态,无论是婴孩或暴长后的成体,都脱离不了人的本质,所以臆想的可能性很大。不过辰州道门还有一种驱尸之术,黔中之地穷困贫瘠,多崇山峻岭,瘴气很重,去到当地的,多是些为求生计,外出经商、采药或狩猎的穷人,其中有客死他乡的,由于回乡入土为安的习俗使然,便需要请辰州道人驱尸回乡。作法时,以密符贴于尸体面门之上,赶尸人以阴锣开道,沿路布撒纸钱,越州过县,当地居民,多有所见,是言之凿凿之事。据传此种法术亦可驱动尸体以作它用,如果说起来,未必是恶鬼作祟,却有可能是人纵尸行凶。

  尸体杀人,却非恶鬼,也许在普通人看来未必有什么分别,然而鬼由心生,是精神之物,而赶尸的巫术,却不过是些黑暗的阴阳义理的实践罢了。
  说起辰州一派,虽然也以道家自居,但是其行却离修真正宗相距甚远,近百年来,此门更濒于绝迹,养鬼控尸都成了传说。然而三月前,的确有一位操辰州口音的人到过河阴街,购买了一些寻常法器散丹。当时以为不过是寻常流道,所以并未加留意。然而未过多久,便传出恶鬼食人之事,我才恍然想起。派人查找此人,但那道人早已灭绝了踪迹,无处寻得。”

  “驱尸杀人的话,是否可以做到来去无声,无人察觉?”林墨弦追问。
  “驱尸杀人,则尸亦为器,与刀斧剑戟无异,若要无人发觉,仍要看施法人的手法与设计,不过由于尸体既死,无声无息,的确比其他方法动静要小得多,何况驱动尸体不需要施法人驻守于旁,对于凶手的抓捕,自然较一般情况更加困难。不过好在驱尸之术神秘诡谲,会使用者不过辰州一地,有了这点线索,相信对破解将军府命案迷局会有帮助。”

  “那么说起来,找到这个辰州人,也许就能找到揭开谜团的关键?”
  “传说辰州山人只醉心于奇法异术,却极少涉入世俗之务,若真为辰州山人所为,其间必然还有一番因由。当然,恶鬼是否存在,我也不过是一家之言,世间未知之物何其之多,道法既然无相无形,衍生之变幻亦可无穷无尽,真相如何,恐怕只有拨尽迷雾,才能看清。”

日期:2010-7-14 9:48:00

  从河阴街走出来,林墨弦才松了一口气,与鬼睢相对时,一向懒散的他也不禁正襟危坐,毕恭毕敬。鬼睢的道法理论,远远胜过那些佛道正宗的大师,然而关于鬼神之说,却未免有些太过玄妙了。究竟是否有恶鬼,林墨弦心中仍是疑问重重,不过纵尸杀人的想法,却也深深印进了他的脑海之中。
  无论如何,这都将是自己从未经历过的复杂案件。
  也许还得继续求助于鬼睢先生,然而鬼睢先生的身体,眼见得是大不如前了,那只左眼,为白色所蒙蔽,几乎完全失去了视力。小白倒是成长了不少,可以的话,真想请他当助手啊。
  林墨弦忽然想起了贾宁来,与小白一般的年纪,却成日只知道偷懒打混,不过说起来,什么样的主人就会带出什么样的随侍吧。
  胡思乱想稍微缓和了之前诸多信息带来的混乱,林墨弦只想赶紧回家去,这一天对他来说,已经有些过于漫长了。
  天气闷热,今天又将很难过,何时才会下雨呢?


日期:2010-7-14 10:43:00

  三日后的辰时,武威将军府的马车已经候在了林宅之前,率车而来的,依然是校尉丁意昂。
  林墨弦把一些密函交给贾宁,吩咐送往城中自己的各处眼线,一则搜集关于武威将军府以及忌廉本人的各种信息,二是搜寻辰州人士的踪迹,若发现辰州道人,可用一切非常之法予以控制。另外,林墨弦又交待了些家中琐事,对管家叮嘱再三,方才离开。
  武威将军府位于长安城正南的大安坊,在将府未筑之前,曾是工匠与手工艺人聚居之地,远离大明宫以及其它皇亲贵族的居所,忌廉之失势由此也可见一斑。将军府距离林墨弦所居住的永昌坊有很长的距离,此间还需经行长安中轴的朱雀大街,好在马车的车厢用厚厚的帷布罩了起来,虽然路途稍远,但热气不曾渗透进来,坐在晃荡的车里,林墨弦又有点昏昏欲睡了。

  “林先生,一会儿到了将军府,由于府中规矩,还有几件事情请加以注意。”沉默半天后,丁意昂终于开口说话。
  “请说。”林墨弦睁开了眼,忌廉为人生性暴虐,想必门下多有提防,规矩禁忌自然少不了。
  “先说此次托付之事,因为事出蹊跷,将军本身也焦躁不安,然而在将军面前,还请慎提鬼怪之说,只因将军常年在外征战,破城杀敌之事自然难免,是以不喜神鬼报应之说。初时府中有人提及恶鬼之说,被将军听见,差点要砍掉脑袋,在其他人力劝之下,方才保住性命,却仍然受到重罚。”
  嗜杀成性,却畏惧恶鬼报应,实在是可笑。
  “此外,将军的后府,寻常不可进入,此次由于非常之情,可破例请先生一入,但所见所闻之事,还请先生严守秘密。”

  果然还是有秘密,只怕帮他们破解了案件,就要好好思考如何脱身了。不然,他们很可能为了保守秘密而杀人灭口。
  “还有一点失礼之请,此次入府调查,为方便行事,在下将一直陪伴先生左右,同时,查案期间,还请先生暂住府中,府中必将盛情款待,并以每日一金的标准支付报酬。”
  说得倒是煞有介事,不过是派个眼线盯梢,再以半软禁的方式控制自己。不过无论如何,每天一锭金子的报酬的确很诱人,但希望到时候可以有命收到这笔钱为好。
  思量间,马车速度逐渐放缓,原来大安坊已经到了。林墨弦撩开帷布,将军府尚在前方,才日过晌午,未到禁夜之时,然而在距离将府约千步之遥处,已有身披黑色重甲的卫士设卡限行。这些兵士全然不惧天气炎热,装备齐整,厚重的头盔下,眼神透漏着不安。丁意昂掏出身上的佩符向卫士出示,车马得以继续前行,沿途之上,已满是神情紧张,如临大敌的重甲士兵执刀而立,人数有上百之多,街道两旁的房屋显然已经清空,另有兵士若干立于屋顶之上,执弓搭箭屏息以待。

  “如此的严密防范,莫说生人刺客,一只飞虫想要进入将军府恐怕都很难。”林墨弦感叹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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