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夫人道：“我何尝不知道这道理？但——你之心全在史记，而我为你之妻，我之心……却只能在你。”
　　司马迁望着妻子，心底暖意潮水般涌起，一时间感概万千。
　　妻子眼角已现皱纹，鬓边已经泛白，一双眼也早已不复当年的明丽清澈，但目光如陈酿的秋醴，温醇绵厚，令人沈醉。
　　他伸臂将妻子揽在怀中，一句话都说不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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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期：2010-06-09　09:20:41

　　第二十三章 箱底秘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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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硃安世背着驩儿，趟过小溪，钻进了对岸树林。
　　他一边逃一边暗暗赞叹妻子，越发觉得天上地下、从古至今，再找不到第二个女子能如郦袖这般聪慧可人。
　　原来，门外那些士卒被硃安世唬住，又要活捉他，便没有再硬冲进来。硃安世这才有余裕仔细打量房间，他见左右各有一间侧室，便点了盏油灯，先走进右边那间。
　　屋内一张床，一张案，一个柜子。床头木杆上挂着些玩物：小鼓、竹编螳螂、木剑、陶人、漆虎……其中一小半硃安世都熟稔无比，正是当年他买给儿子的，他心头一阵暖热，走过去，伸出手，一件件轻轻摸抚，儿子的圆圆的小脸、儿子的瘦瘦的小肩膀、儿子嫩嫩的小手、儿子脆脆的笑声……全都潮水一样涌上心头。他拿下那只漆虎，最后和儿子分别时，他答应给儿子买的就是它，恐怕是郦袖为了安慰儿子，替他买了。

　　硃安世眼睛潮热，长呼一口气，转身看那木案。案上堆了几卷竹简，摆着笔墨砚台，还放着一块石版，一尺见方，半寸厚，面上一行行整齐写了几十个字，还未写满石版。硃安世知道是郦袖教儿子写的。儿子刚满三岁时，郦袖就开始教儿子认字，并让硃安世买了这个习字石版，字写满后，用水洗净，晾干再写。硃安世轻手端起那石版，刚买来时，石版洁白如玉，现在已经深浸了一层斑驳墨晕，看来已经写过无数回。上面那些字，硃安世只认得几个，看着那字迹齐整、笔画繁复，他忽然觉得儿子陌生无比，心里一阵莫名难过。

　　他放下石版，环顾一圈，转身离开，见驩儿坐在火盆边，睁着圆圆的黑眼望着他，他微微笑了笑，听了听外面，仍无动静，便又走进左边那间屋子，进门一看——是郦袖的寝室。
　　昏暗中，寝室陈设也和茂陵旧居并无二致，就连塌上的枕头被褥也和当初完全一样。
　　看到那两只枕头，硃安世眼睛一热，险些落泪：一只枕头白底绣着红梅，另一只绿底绣着青蝉。梅枕归郦袖，蝉枕归硃安世。郦袖说硃安世白天聒噪不停、晚间鼾声不断，常笑他是只大蝉，枕边私语时，也不叫他的名字，只唤他“大老蝉”……
　　硃安世不敢多想，又环视室内，窗边是妆奁台，墙角是衣箱。妆奁台上空无一物，他拉开抽屉，里面也空空如也，那只虞姬玉匣郦袖一直藏在抽屉最里边，现在也已不见，他心里又涌起一阵怅懑，重重叹了一声，转身过去打开了衣箱，里面只有几件旧衣乱堆着，显然被翻检过。
　　他蹲到衣箱一侧，双手抠住箱子底板两端，试着用力一扳，如他所料，衣箱底板被抽了出来，再起身看衣箱里，硃安世不由得嘿嘿笑起来：箱子底现出铺地青砖，中间靠边的一块青砖缺损了一小块，他用指头抠住那处缺口，用力一提，九块青砖一起被掀起来，底下露出一个黑洞，洞壁上挂着一副绳梯。

　　在茂陵安家时，为防不测，硃安世就在寝室衣箱底下挖了个地道，通到宅后的树林中。那九块青砖其实是一整块砖板，上面划了纵横三道砖缝而已，是专门请工匠烧制。没想到郦袖居然记得清清楚楚，并且在新居依法炮制。
　　他心头大喜，忙回到正屋，这时天色已黑，驩儿正躲在门后，从门缝里向外张望。硃安世也过去窥探，只见外面火光闪耀，士卒们手执着火把兵刃，排成一排，在院中守卫，那个校尉立在庭中，正在听一个士卒回报：
　　“这宅子后面是一条青石路，路边是条溪沟，本就有两人守住后门，现在又已增派了四人过去……”
　　硃安世听了，转身到柜中找到火石袋，拿了盏油灯，悄悄牵着驩儿走进寝室。他先把驩儿抱进衣箱，让他抓住绳梯慢慢下去，而后自己也爬了下去，伸手托住青砖板慢慢合拢，这才点亮油灯，照见洞口边垂下的一根细绳，便拽住用力向下拉。
　　这根细绳是从衣箱脚底引下来的。造衣箱时，底边框木中央钻一个小洞，将一根细绳一头拴住衣箱底板，另一头在砖缝间穿个小孔，引到洞下。合起青砖后，扯动这根细绳，便可以将衣箱底板重新拉回合拢。硃安世确信绳子拉死、箱底合拢后，便用灯焰连根烧断了那根拉绳，以防上面有人发觉线索。

　　硃安世手执油灯，猫着腰，驩儿跟在后面，两人沿着地道向前走，地道并不是直的，而是向左斜弯，走了一阵子，便到了底，尽头是一扇小木门。硃安世知道这木门其实是一个木盒，外面填着泥，种着蔓草，以作掩饰。
　　后门有士卒把守，硃安世不知道洞口开在哪里，但想郦袖一定事先考虑过这一点，便不太担心，拔起门栓，轻轻推开木门，一阵凉风吹来，外面一片漆黑，只听见水声淙淙。
　　他悄悄伸出头，四周探看：洞口开在一道陡壁上，离溪水一尺多高，头顶斜斜一块石板，是从岸边斜伸进溪水中的一块石坪上，看来是为方便上下取水洗涤而搭。
　　硃安世侧耳静听，顶上寂静无声，地道是斜挖的，应该离后门有一段距离，于是他小心钻出洞口，踩着溪水，扒着坡顶，向右边偷望，月光下，果然见两三丈外的岸上，有几个士卒手执火把，在一扇院门外把守，那扇门应该正是郦袖宅院的后门。
　　硃安世嘿嘿一笑，回身把驩儿抱了出来，翻放到背上，探着水，一步步向对岸走去，尽量不发出水声。幸而溪水不深，最深处也只没腰。

　　他边走边不时回头望，那几个士卒一直面朝小院后门，执械戒备，始终没有察觉。
　　不一时，就到了对岸，岸上是一片林子。
　　硃安世放下驩儿，牵着他蹑足上岸，快步前行，钻进林子，才走了几步，树丛里忽然冒出一个人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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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期：2010-06-10　09:45:4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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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靳产离了张掖，动身赶往定襄。
　　他在张掖盘问了那个匈奴百骑长，得知两年前，匈奴侵犯定襄，汉军戍卒抵挡不住，纷纷奔逃，当地百姓也各自躲命。匈奴杀入城中，除了老弱病残，城里不见其他人影，只有牢狱内尚有几十个囚犯，匈奴便掳走这些囚犯，姜老儿和那孩童当时正在那狱中，被一起押往漠北，随军作苦役。
　　靳产本来要奏请张掖郡守，发驿报给定襄，追查这件事，但转念一想，自己只是边地一个小小督邮，平生难得遇到这样一桩大差事，若能查出事情原委，定能讨得执金吾欢心，多少都能得些好处。
　　于是，他决意亲自去定襄追查。
　　自张掖至定襄，两千多里路，沿途尽是荒野大漠，又都地处边塞，行一整日都见不到人影。好在贰师将军李广利大破大宛之后，匈奴震慑，又加之老单于才死、新单于初立，向汉庭求和，遣使献礼，这一年边地还算安宁。

　　靳产独自一人跋涉荒漠，虽然劳累，但只要一想到仕途晋身之望，再累也不觉得苦了。而且他因身怀执金吾密令，沿途投宿戍亭时，各处官吏无不尽心款待，单这一点，便足以慰劳旅途艰辛。
　　近三个月，靳产才终于到了定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