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期：2010-6-22 10:43:00

　　 （100）
　　小喇叭朝果果方向努努嘴，推了我一把。我回头看看小喇叭，小喇叭莞尔一笑，轻轻抬手攒起拳头轻轻向前挥了挥：“加油！”我只是笑笑，转过头来；不幸的是，小喇叭眼神中的一丝落寞被我余光瞟见。我想回头看看小喇叭怎么了，但是始终没有勇气，于是犹豫着向果果走去。
　　果果蹲在路边，抱着脚脖子，疼得直冒冷汗。李洋蹲在一边问东问西：伤到哪了，刚才怎么回事？
　　果果只是摇头咬着牙根，说她没事。
　　“刚才到底怎么了？”李洋急得手忙脚乱的，好像谁会怨他果果受伤是他的责任似的。果果轻轻抬起头，额上渗出豆大的汗珠：“刚才好像绊到了。”果果指指路上的石头，然后又迅速低下头。阳光不再那么耀眼夺目，不知何时已经变得温柔起来了；金黄的碎片镶嵌在下山的路上；路人踩着这些无声的碎片，频频回头，窃笑几句。在大家的眼里，眼前蹲着的两人那么天造地设。于是我不由地停下脚步，在不远处站定，呆呆地看着他们，杵在那里像根木头。

　　小喇叭拉起我的袖子，冲上前去急急地嚷嚷：“黄晓果，你怎么又受伤了？”也许小喇叭心急想给我制造机会，但语气听上去好像有点不耐烦。
　　果果疼得没功夫搭理她，李洋站起来，俯视着小喇叭：“是不是耽误你了，你们可以先下山啊！”
　　“我……”小喇叭一时语塞。这是我第一次看到小喇叭被问得无言以对。李洋看了一眼满脸怒容的小喇叭，转头继续蹲在果果跟前，刚要说什么；我走上前说：
　　“黄晓果，还是我背你吧？”我也不知道这句话是怎么从我口中飘出来的，话一出口自己也很吃惊，也许我就是想抢在李洋说话之前发出自己的声音。
　　“小果跟你在一起就受伤，你还好意思背？！”李洋声音不大，语气却充满蔑视的味道。
　　“你这是怎么说话呢？黄晓果跟你在一起还不是一样受伤？”小喇叭好像要把刚才的仇也给报了似的，语气有点冲。我看着他们，径直走到果果跟前，小心翼翼地挽起果果的手。果果像断了线的木偶，想要挣脱却那么无力；这时，李洋一把抢过果果的手：“你要干嘛？！”
　　“现在已经什么时候了，我们都陪着黄晓果在这里耗着吗？”小喇叭冲着李洋吼。果果摆脱开李洋的大手，说：“你们先下山吧。”
　　李洋站起来，看着我说：“听见啦，小果叫你们先下山！”他站在我跟前，语气清淡，没有表情。但不知为什么，在我看来，此时的他就像接了懿旨的太监那样阴阳怪气。我转过头，蹲下来：“果果……”
　　“你们都走吧……都走吧，李洋你也走，我一个人能行！”果果打断我，一把将我推开，扶着树倔强地站起来，李洋回过头看着果果。
　　“果……”我试图说些什么，果果好像带着哭腔强硬地把我打断：
　　“走啊！”
　　我被果果吼了一下，头有点晕，于是迅速低下头。依我的脾气，不管是谁这么吼我，我一定抬腿就走；可是那天，我只是再次抬起头来，对着眼前那个疲倦苍白的女孩子轻轻说：“果果，你觉得我会抛下你一个人走吗？”
　　话一出口，我感觉周围瞬间静音了。

　　原本散落在路上的阳光碎片渐渐模糊了早前锐利的棱角，开始泛开金色的光晕；汽车碾过那些碎片，远去时仿佛没有呼啸，只是带来一阵风。风带着路上的几片树叶，被吸进树林。树枝轻轻摇摆；偶有几只小鸟跳上枝头，悄悄地扑扇几下翅膀，向云端飞去。
　　李洋不语，小喇叭不语，果果也不语。
　　我挽起果果颀长的手臂；果果没有反抗，缓缓抬起胳膊。我转身蹲下，让果果匍在我不算壮硕的背脊上，稳稳站起。李洋想说什么，我淡淡地回看了一眼，向山下走去。
日期：2010-06-23　10:06:27

　　（101）
　　赢了李洋，背着果果，我并没有小喇叭之前幻想地那么激动，只是很平静地舒了一口气。只要不用再看着果果那么艰难地下山就好了，我别无他求。
　　谁也没有说话，甚至连走路的声响也没有，我们延续着沉默。
　　果果屈膝，膝盖被我牢牢托住。她的双手谨慎地锁在我的肩头，肘关节硬硬地支起，生怕别人误会什么似的。我也感觉自己像关在一间装满摄像头的房间里，听不见别人的心声，却有种被监视的感觉，于是只好直直地挺着背脊，正视前方。汗水顺着我的脸颊往下淌，滴在果果的手背上，果果一连叫了好多声我才回了一句啥事儿？

　　果果示意我把他放下，说半山腰有车坐了，不用再背。
　　我轻轻“哦”了一声，依照吩咐不再说话。这时，李洋跑到前面，请了一辆旅游车上来。我们把果果扶上车，就这样下山了；见到班主任，被说了几句，就各自坐回原位。我沉默着，回头看看小喇叭，她闭着眼睛，不再叽叽喳喳。整个大巴氤氲着酣睡的倦意，辛苦了一天一夜，大家都累了。在颠簸起伏的座位上，我也被周公召唤了，歪在座位上闭上了双眼。
日期：2010-06-23　10:10:48

　　（102）

　　我是被小喇叭摇醒的，还没来得及擦掉嘴角的口水，就被小喇叭拽起来。我看看满头大汗的小喇叭，还没回过神来就成了她跳出去的踏板。
　　“你要干嘛，行李不要了？”
　　小喇叭头也不回：“好狗不挡道！”说完，她径直跑下车去。我仔细搜寻着车里的每个角落，偌大的车厢已经空无一人。五彩缤纷的书包、行李在座位上落寞着，无声地表示该座已有所属。整车人已经三三两两地聚集在路边乘凉了。我本想回座位继续会周公，却余光瞟见了车窗外的果果。看着她独自一人，我也下去了。
　　原来，果果他们那辆车好像出了故障，于是我们这辆车也停了下来等着。大家都被车里的热气蒸醒了，纷纷下了车，只有我和周公感情深，完全没理会汗湿的T恤。估计小喇叭憋在里面早就热醒了，怎奈我还是睡得那么死，挡了她的路；她又不好爬出来，只好把我推醒，踩着我跳了出去。
　　下了车，我也不好意思直奔果果，于是一边和哥们调侃，一边向她靠近。一阵风吹过，麦浪伴随着田野里的虫鸣和蛙叫扑面而来。在缀满繁星的夜幕下，果果倚着电线杆，时不时摇摆着手臂驱赶蚊虫。我走过去，轻唤了一声：“果果。”
　　果果回过头来，一个绝美的轮廓。她拢了拢头发，朝我抿抿嘴。我走过去，面朝田野。眼前的田垄在路灯的保护下，成了黑夜嘴边的幸存者。我越往前看，夜色越是深不见底。初秋的燥热与夜晚的凉爽被风杂糅在一起，不知道谁在驱赶谁，谁又会战胜谁。

　　“陈默呢？”果果莫名地问一句。
　　我想了想：“李洋呢？”果果尴尬的低下头，我莞尔着说：“我们俩就别互相开涮了，呵呵……脚好些了吗？”我指了指果果的脚踝。
　　“嗯，没那么疼了。”果果看了我一眼，偏过头：“今天辛苦你了，我……是不是挺沉的？”
　　“嗯，是该减肥了。”我故意打趣道，看果果干笑了几声，于是调整了一下语气：“跟你说笑的，你得多补点，高三了……有什么打算吗？我是说……想考什么学校？”
　　“你呢？想去什么城市”果果转过脸看着我，过往的车灯忽明忽暗地在她脸上飞速留下交叠的光影。

　　要去什么城市？老实说，我还从没想过。对于未来，我不太擅长计划，我只知道我现在的感觉，我想要什么。我想知道果果对我的感觉，如果能够在一起，我愿意陪着她去她任何一个想去的城市。于是我问：“高考以后的那个秘密和你要考的学校、要去的城市有关吗？”其实我想说，和我有关吗？
　　“啊？……哦，说了高考后再说嘛。”果果又把脸转过去。
　　我们的对话简单到不能再简单，甚至听起来有点前言不搭后语，谁也没回答谁的问题，客套得乱了逻辑，甚至后来变成尴尬的沉默。
　　“小果，你怎么下来了？”李洋甩着湿哒哒的手走过来，看那架势就知道干嘛去了。
　　“我下来吹吹风，上面太热。”果果的嘴角带着浅浅的微笑；但眼睛好像并没有笑意。
　　“站在这儿脚不疼吗？蚊子会咬吧？会不会有蛇？……”李洋用不断地疑问表示自己的关心。奇怪的是，李洋对果果的亲近不但没有激起我的战斗欲；反而让我想躲开他们俩，甚至看上去有点知难而退。
　　“你们慢聊……”说完，我转身离去。
　　“甄帅……”
　　好像是果果的声音，我怕听错了，不敢回头；等第二声“甄帅”传入我的耳朵，我才轻轻回过头：“叫我？”
　　“嗯……”果果轻轻点点头，李洋诧异地望着果果。
　　“什么事？”
　　“回去好好休息……”果果貌似还没说完，班主任一声令下，大家就各回各座，等待马达启动。我看看旁边的小喇叭。她又开始仰头大睡。于是我转头看着窗外，载着果果的大巴已经开动了，他们的车在前面，我们紧随其后。我和果果似乎永远隔着这样的距离，就像现在，不是我在前，就是她在前；就算同行了，也还是隔着车窗。
　　我和果果不再是邻居，不再是同窗；下车了，我们向不同的方向走去。分别之前，我装作不经意地回头看了看她，却看见她躲闪中匆忙把脸转过去。我心里突然打了一个激灵——难道她也在看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