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期：2010-06-26　09:51:45

　　（105）
　　我拿着手上的《同意书》，雀跃着冲向学校，“呼哧呼哧”地跑进教室，擦了一把额上的汗，喘着粗气扔下书包，准备上个厕所后就去找班主任，没想到还没等我走出教室，班主任就进来了。他习惯性地扫视了一圈，顿了顿说：
　　“都来了哈……昨天爬南岳辛苦吧？为什么要在这么紧张的高三带大家爬那么高的山，就是要大家知道，你们已经高三了，开始爬山了，高三这一年远比爬山辛苦一百倍一千倍，不仅是身体的磨砺，更是心理上的。闯过了高三，你就什么也不怕了！”
　　班主任说得很有激情，麻木如传说中的高考考生们，已经没有多余的精力去提高战斗力了。我们的课桌上已经堆满了习题集、课本和笔记，大家像都市白领一样，埋首在自己的狭小空间内拼命耕作。对于同学们这样的态度，班主任并没有表示出任何不满，他只是自顾自地说他的，反正都是总结啦，鼓励啦；同学们仍然自顾自地做自己的，久病成良医，我们过了高三，个个出来都可以当班主任。

　　只是不同于以往的是，今天多加了一点更有信息量的内容：过完国庆就开运动会！
　　我心里嘀咕着，这和我们高三还能有关系嘛？就算有关系，那和我有关系嘛？我从小到大体育成绩就是高不成低不就地悬在那里，只是初中为了长个儿开始每天跑步后，上次——有且仅限于上次跑1500米居然拿了个95分。可是——
　　在李洋面前95分算什么？
　　趁着还没上课，体育委员忙活着让大家报名，似乎没人响应；班主任也不强求，背着手走向办公室。李洋大声嚷嚷：“我报1500！”我从一堆书里面抬起头来，看了他一眼，站起来，直接走向厕所。李洋快步追上来：“你不想在小果面前证明什么吗？”

　　我当然知道他想说什么，如果搭理他我就输了，所以我直接无视他，继续向厕所前进。李洋藐视地笑笑：“不敢？那算了，我一个人报！”说完，他转身就走。
　　“我也不想跟你争下去，1500不是我的强项。我还不至于这么傻！”我站定，没有回头，冲着前面吼。
　　李洋快步走到我跟前轻蔑地笑笑，想要摆出一副开玩笑的嘴脸恶心我说：“不敢就不敢，有什么不好说的？”
　　我冷静地看着他，淡淡地反诘道：“好，我跟你比跑步，你敢跟我比钢琴吗！”
　　“你好……”
　　“好什么好？！好狗不挡道！”没等他口中的形容词砍过来，我就搬出小喇叭的话劈了过去。我上前，一把把李洋推开，一下明白了原来上厕所之前也可以有如此爽的感觉。
日期：2010-06-27　12:29:15

　　（106）

　　从厕所出来，我无意瞄到一个熟悉的身影从女厕溜出来。她惊愕地和我对视了一眼，继而转过脸就向教室走去。
　　“陈默……”我弱弱地唤了一声。我背着果果下山后，小喇叭就一直对我冷冰冰的。
　　“大的还是小的？”小喇叭回过头来，把我问得莫名其妙。
　　“我问你刚才大便还是小便？”小喇叭不耐烦地扬起脸：“看你那傻样儿！”
　　“呃……你报名参加运动会了吗？”我走到小喇叭旁边；刚停下，小喇叭正过脸，踢着正步向教室走去：“你觉得我会参加运动会吗？我的腿这么短，又不像黄晓果！”

　　我小跑到她旁边，边走边比划：“你可以丢个铁饼扔个铅球什么的啊……”
　　小喇叭停住脚步，我回过头看着她。她毫不示弱地双手叉腰，抬起下巴：“你去找个鞭子来！”
　　“干嘛？”
　　“你丫欠抽！”说完，她又急匆匆地向教室走去。

　　“呃……”我低着头，轻轻飘到小喇叭身后：“那个……”
　　“没什么事的话我就回去了……”小喇叭刚停下转身又要走。
　　“有事……我有个英语题目要请教你……”我急得喊出声。
　　小喇叭嘴巴一撇：“得了吧，请教，酸不酸的哇……你怎么不请教你的果果呢？”
　　“怎么我觉得是你酸呢？”我鼓起勇气挤出最后几个字：“吃醋了？”其实，越是敏感的东西你越去触动，运气好的话可以以毒攻毒。
　　“对啊对啊对啊，你甄帅魅力无法挡，天生丽质难自弃！”小喇叭脸一斜，鼓起腮帮子加快速度向教室冲。

　　“呃……好久没吃麻辣烫了，有点怀念啊……”我在后面小心翼翼地转移话题，小喇叭停下来，转过头，中气十足地冲我吼：“多攒点钱，高考完了请我。”
　　听她的意思好像释怀了，于是我咧着嘴呵呵笑着说：“不用那么久，国庆不是有一天假吗？”
　　小喇叭吹了吹额前的短发：“你不找你的果果找我干嘛？”
　　我绕到小喇叭身后，推着她的肩膀往前走：“找你帮我对付李洋啊……”
　　“呃……嗯，有进步，现在知道自嘲了……话说，从南岳下来，你和果果没有什么进展吗？”小喇叭试图和我勾肩搭背，使劲儿蹦了几下后，终于放弃这个打算；于是只是跳着拍拍我的背，像安抚咳嗽中的病人那样拍拍。
　　“呃……还是说点别的吧？”
　　小喇叭貌似不耐烦地嚷嚷：“好，说点别的，你别学理科了，转到文科班来吧？”

　　我睁大眼睛瞪着她：“你是我肚子里的蛔虫哦？”
　　“看什么看，媚眼别抛了，转到我们班来留点给果果吧。更何况……”小喇叭上前小跑几步，转过身对我从上到下打量一翻：“怎么看你这个猪脑子都缺乏数理逻辑和理性思维。”
　　“揍丫的，”我对着小喇叭挥了挥拳头：“我待会就去买药！”
　　小喇叭捋起袖子：“你怎么了？”
　　“吃打虫药把你打出来啊！”我学着刚才小喇叭藐视我的样子回敬过去。
　　“切，真恶心！”小喇叭一撇嘴；我突然想到被打掉的虫子是和着大便出来的，于是胃里痉挛了一阵，不再说话。

　　小喇叭清了清嗓子：“说真的，就要月考了，你准备得怎么样了？”
　　“也就这样吧，要上课了，我还要去找老刘，先走了，拜拜。”我上前小跑几步，挥手再见。
　　小喇叭在后面故意嚷嚷：“你不是要问我英语题目的嘛？”
　　“想好再问吧，哈哈，拜！”我“蹭蹭蹭”地跑回教室，嘴角带着笑意。这样的调侃也许能带来短暂的快乐，麻痹高三的痛苦。
　　记得高二期末，化学老师不知讲到了什么，突然话锋一转对我们说：“高三学生不是人！”此语一出，四座哗然。然后他补充道，千万不要把自己当人看，别人能打篮球、踢足球，你就得在教室里上课，因为你是高三的；别人能在国庆春节休长假，你就得做习题，因为你的目的是考大学，不是为了重读一个高三。所以千万不要把自己当人看，要把自己往死里折腾；不要觉得你有什么不公平，因为只有你在高三付出非人的艰辛，才会得到人上人的回报。

　　我们都是受到精英主义影响的人，仿佛人生唯一正确的价值取向就是出人头地。所以表姐高三那年，大姨曾经当着我们众小辈的面嘱咐表姐，除了教材和习题集，其他书都是禁书。大姨刚背过身，表姐就偷偷托我帮她买《安妮日记》。看这书名不像教辅类用书，我正要问表姐，表姐塞给我两块钱就把我的嘴堵上了。于是我毛着胆子，做贼心虚地跑到书店，瞅着畅销书排行榜上搜索，还真给我碰着了“安妮宝贝”。当时我以为《安妮日记》就是安妮宝贝写的日记。把书给她的时候，我还得意地想要佣金，结果被老姐训斥了一顿，说安妮宝贝的东西越看越抑郁；她已经够抑郁了，需要《安妮日记》增加动力。后来我才知道，《安妮日记》是作者遇害前藏在阁楼里写的充满希望的东西。当我知道这件事情的时候，并没有去读这本书的冲动，而是迅速把高三和纳粹集中营划上了等号。

　　我也不知道转到文科，对我的高考和前途有多大影响，只是觉得自己像《美丽人生》（La Vita è bella）中的父亲，为了让孩子把集中营里的生活当作游戏，而在纳粹军官面前大开玩笑；表面上轻装上阵，实则铤而走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