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精神也不好，甚至比我看上去还神情憔悴。
　　他拿着一个牛皮信封，说，熊老板又来电话了，计划又恢复了，只要三个人就行。

　　我本来就郁闷，一听就更不爽了，这鬼孙子拿我们当猴耍啊。
　　老千又把信封给我说：“这是今天早上刚到的，你看看，支锅那个墓的资料。”
　　我接过，点点头，老千说他回去接着休息了，我说好，然后我也回去睡了。
　　今天注定是睡不了安稳觉了。
　　才睡下一个小时左右，又有人敲门了。
　　“建国，建国。”

　　怎么又是公子龙。
　　我这人一般不怎么热心。心想不会到我家来找儿子吧，儿子不见了也不能不让人睡觉吧。
　　谁知公子龙又喊了：“建国，寻子回来了，我把他带来了。”
　　不会吧，今天怎么尽是碰倒些反反复复的事。
　　我拉开门，公子龙正一脸堆笑站在门前。后面站着一个比他还高的年轻人。我因为折腾了一晚上没换衣服，这一身已经够脏够乱了，谁知道这小伙子竟然能比我还脏，比我还乱。
　　年轻人看上去有着我们当地人特有的朴实安静，可是眉宇间又透着一股桀骜不驯。

　　我把两人让进来，沏上茶，便和他们一起坐下。
　　公子龙还在说着一些骂骂咧咧的话，说公子寻如何如何混帐，昨晚上死哪里去了。后来我才知道，公子寻昨晚真的差点就死了。
　　当时公子寻一直坐着，低下头，也不说话。
　　我看出来公子龙在这里让他很不自在，便说：“龙哥你会去吧，我跟寻子聊聊。”
　　公子龙没想到我这么快就赶他走了，赶紧吧茶杯里的半杯上等铁观音一口喝了，然后说：“行，你们叔两个好好聊，我回去了。”

　　然后转过头对这公子寻：“听建国叔话啊，还那么缺鼻牛一样，回去打断你的腿。”
　　缺鼻牛是我们那里的土话，因为牛绳是串在牛鼻孔上的，有的牛鼻子被扯裂了，就串不了牛绳了，也就没办法管教了。所以缺鼻牛的意思就是没管教。
　　公子寻点了点头，不作声。
　　公子龙看了看公子寻，然后就出门走了。
　　老子一走，公子寻就变了个样。

　　这小子确实是条缺鼻牛。
　　我没怎么跟晚辈打过交道，一尸也找不到话，就说：“你爸让你跟我，你没意见吧？”
　　公子寻抬眼看了我一会，说：“你是说去做土扒子？”
　　我点点头。
　　公子寻又说：“这有什么意不意见的，我也下过地。”

　　我大吃一惊，这不太可能吧。
　　我不由的认真看了看这个年轻人。他已经有了所有成年人的特征，已经是个成熟的男人了，不太像是开玩笑的。
　　公子寻也看出了我不相信，四顾无其他人后，从兜里掏出一个拳头大小的布包，说，不信你看看。
　　布包上沾着新鲜的泥，再看，竟然还有血。
　　我再不济也是在地下摸爬滚打过的人，当然不会一下子就被这个小布包给吓住。

　　我接过那个布包，打开看了看。
　　里面，是两颗金牙。
　　这种金牙极为特殊，做工不怎么讲究，但是体积却非常大。要是镶在人嘴里，肯定连话都会要到嘴唇。所以这种金牙不是给活人用的。
　　而是给死人用的。
　　我们这里人死后入棺前，往往有个小殓的环节，说白点，就是给死人打扮打扮，让他入土后能光鲜一点。这个小殓比较灵活，有钱的就整的豪华一点，没钱的就简单一点。
　　人老了一般会掉牙，死后嘴巴里要是没牙，那就特别难看了，整个嘴巴都会塌陷下去。有钱人家就会在入殓时，给死人打几个金牙，镶上去，把缺牙补满，把塌下去的嘴巴顶起来。这种金牙不要求精细（因为在乡下，就算想精细也精细不了），只要求能镶上去就行了。

　　公子寻这个布包里的，就是这种金牙。
　　就这么个毛头小子也会下地，而且没人教过他，这确实不太可能。
　　事实上，公子寻确实不会下地，他简直就是胡来。
　　我问：“你这金牙是怎么来的？”
　　公子寻见我很奇怪的表情，就得意了：“下地弄的啊。”

　　我又问：“你怎么下的地？”
　　公子寻说：“把坟挖开，进去把东西拿出来，就这么简单。”
　　我哭笑不得，这小子真以为下地就是这么随随便便的事。不过也不怪他，行外人大概就都是这么想的。
　　“你怎么挖的？”
　　“我拿个铁钎，把坟头撬开一个刚好能让我钻过去的小洞，然后就钻进去了。”

　　我看他说的也太轻巧了，有点故意这么说的痕迹，他肯定还遇到什么危险的事，没有说出来。就说：“那你怎么下午才回来，那布包上还弄上血了？”
　　公子寻怔了怔，我又说：“下地哪这么容易！”
　　他知道骗不过我，就老老实实说了。
　　公子龙昨天回家后就把我答应让公子寻跟着我们的消息告诉他了，并跟他说干上这一行就得规矩点，不许乱来，别把小命弄丢了。他觉得做土扒子有什么难的，于是就半夜拿个铁钎摸出去，到后山的乱葬岗找了个人家一次葬才一年多的土坟趴开了。
　　这家的坟虽然是个土坟，但主人明显挺有钱，坟头是用青砖砌好，然后外面又用水泥加固了一层。公子寻不知道盗墓通常是从顶部大洞，居然从最坚固的坟头下手。

　　纵使他拼命用铁钎敲，也花了快一个小时才挖出一个够他钻的洞。
　　洞一挖好，公子寻就拿电筒照了照，里面是一个两米来宽的墓洞，棺材就放在墓洞中央，从坟头一进去几乎就是棺材了。
　　棺材安静地躺着。
　　公子寻一点恐惧也没有，缩起身子就钻了进去。
　　公子寻万万想不到，他这一钻进去，就直到第二天中午才钻出来。

　　墓里面的凶险情况完全不是他能想象的。
　　他进去之后就用电筒把整个墓洞照了一遍，在他看来，里面除了坟头这边的青砖有点泛红之外基本没有异样。
　　如果他知道青砖泛红意味着什么，他肯定就不会这么想了。
　　我记得第一次下地时师傅就跟我说过，下地之前要先认真观察墓地的情况，其中就讲到了砖的颜色。青砖泛红，即意味着里面躺着的人已经起了变化。
　　这个坟因为外面加固了水泥，公子寻自然看不到砖的颜色，而进到里面之后看见了，他却不懂这就是危险的信号。

　　公子寻的大胆完全是出于无知。
　　公子寻找了个地方把手电筒放好，自己就双手拿铁钎围着棺材转了一圈，找到棺材钉的位置，然后准备动手。
　　他找的位置，是棺材靠里面这一端。
　　那里里面，就是死人的头部。
　　棺材合的严丝合缝。

　　公子寻找不到可以将铁钎插进去撬的缝隙，便用铁钎用力在缝隙所在的地方猛扎几下，扎出一个小坑。
　　公子寻正要把铁钎放进去撬，忽然，他听到了一阵响声。
　　乌鲁鲁——呼——
　　像是某种猛兽在低吼。
　　公子寻听的终于有点慌。他站起来四处看了一下，整个墓洞里除了他和这口棺材外什么也没有。

　　乌鲁鲁——呼——
　　声音又响起来。
　　声音似乎是来自他脚下的方位。
　　乌鲁鲁——呼——
　　公子寻终于听清楚了，这声音就来自他身边这口棺材。
　　公子寻各种吓人场面也算见得不少的了，虽说有点慌，不过并没有把棺材里的那点动静太当回事。再猛的鬼又怎么样，他一铁钎下去还不是一样都稀巴烂了。

　　公子寻太不知天高地厚了。
　　他觉得里面的东西既然不安分，那就应该教训教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