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一知道狄爱国为什么发火了，在那个冰冷的吉普车里，老一紧紧攥着狄爱国的手。老一恨自己不是个男人，要是个男人，和狄爱国可以永远。
　　高四儿没有挽留，高四儿说有个这么漂亮的妹妹，我不留你。然后高四儿又说了这么句话，留在心里的是兄弟，留在身上的是女人。
　　高四儿后面的话让老一很痛，虽然老一知道这是迟早的一天。高四儿问老一来看谁，老一把脸转了过去。就是高四儿没说那句话，老一也不会告诉他。
　　狄爱国把话岔走了，狄爱国说，回头我喊云飞那帮混蛋们一起来看你。

　　高四儿说你告诉云飞，他不来看我，回去必杀他。
　　狄爱国哈哈大笑，说好，我一定转告。
　　两个人分手很干脆，互相一挥手，然后高四儿看到的就是风起处，那天地合一的浩瀚背景，爱国两个渐行渐远。
　　一个矮子干部告诉高四儿，我知道她来看谁的，她来看靠女人出名的柴军。
　　因为老一太漂亮了，老一来看柴军，犯人们眼睛光芒四射，一传十十传百，柴军就深入人心了。
　　高四儿说，我猜的也是。
　　让高四儿不明白的是，狄爱国居然会跟她来。高四儿心说，爱国这个流氓，跟女人啥都玩。

　　高四儿没想到，因为老一，他和柴军之间开始有故事了。是矮子干部老婆嘴，引出了高四儿和柴军的故事。
　　狄爱国回来就告诉了潘云飞。当时潘云飞正对着面圆镜子，用指甲拔胡子。楚建明没胡须，黄老歪有，东一块西一块。但黄老歪听之任之。
　　潘云飞朝后仰着头，黑眼珠落到眼底，拔的专心致志。
　　潘云飞说，得闲吧。
　　楚建明在看一本纸质粗劣的梁羽生，碰到许多不认识的字，他也不追究。黄老歪手里拿一摞街头卖的香港明星照片，看一张，亲一口。
　　楚建明这时候抬起头，四哥够情谊，李勇今生的最后一程，是他送的。
　　潘云飞就说，日子看着闲，其实一天紧一天，那咱年前吧。

　　却说那个丰姿卓越的女子，身体摆出蛇的曲线。已经消失在商场了，狄爱国不甘心，左走几步，终于没能再见。老一打他一下，说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狄爱国说这才是有志青年，机会可遇不可求。老一说你现在有我，狄爱国说机会来了就要抓住，一辈子机会都抓住了，今生无憾。老一说那你去呀，你去呀！狄爱国说我说的是这个理，不是说的这个人。老一负气，当狄爱国快步往前走时，她赶上来，和狄爱国并肩。老一现在是越生气越要和狄爱国在一起，虽然在一起更生气。

　　几个人看到了卖鞋垫的白妞。狄爱国两种人不来往，一种是牛比的眼里没人的人，一种是落魄的不可能东山再起的。后来狄爱国撒手归天，高四儿没参加追悼会，就是因为后一个原因。那时侯高四儿已经沦为烟民，狄爱国一眼看穿了他的将来。
　　当然在八十年代，狄爱国这些意识还是朦胧的，九十年代鲜明。
　　狄爱国从白妞眼前昂首而去，狄爱国说江山代有人才出，结局是白妞这种的，不在少数。
　　韩小威风凛凛的身影就象一颗流星。
　　时光进入了二十一世纪，在俄罗斯打拼多年的白妞衣锦还乡，当她开着宝马，行走在气色熟悉景色陌生的街头，那些韩小时代她就熟知的枭雄，一个个灰飞湮灭。这一天，陈锋颠覆闻天海黑帮的隆隆枪声，刚刚过去一个月。
　　白妞突然潸然泪下，人生如梦。

　　狄爱国没想到潘云飞他们要换地方，江湖上事，每每突然变化，屡见不鲜。于是就换地方吧，狄爱国给指了个去处。这个去处符合原则，不沾亲不带故。
　　一行人提着行李，下了车，走进了这个白雪覆盖的村庄。
　　这还是个四合院，坐落在静谧的村头。东面是一望无际的田野，刮着起白头的风。
　　白妞心情好了，被一直心情好的狄爱国连搂几搂，心情就好了。女人有时候，要求的并不多。这点要求，有的人不给，但狄爱国一般是及时给予的。
　　白妞唱着歌，在房檐下的炉子上生火，面孔烤的红彤彤的。
　　那边的菜和酒都带过来了，狄爱国今天要一展身手，做一桌大宴出来。

　　潘云飞楚建明黄老歪三个人蹲在屋子里的地上，潘云飞黄老歪在抽烟，楚建明拿把小刀在地上画小人。地是青砖铺就，已经磨出许多凹来。
　　狄爱国的几个兄弟在整理房间。后来人多势众的狄爱国自立山头，和闻天海分庭抗礼，他就想到为什么潘云飞他们起不来了。坐牢是一个原因，还有一个原因更重要，那就是从八十年代开始，潘云飞他们就不拉拢人心，几个人我行我素。
　　狄爱国此时站在白妞身边，欣赏着白妞。白妞穿一种衣服是一道风景，变换万千。
　　楚建明对潘云飞说，有个叫大地主的你认识不认识，南下坡的。
　　潘云飞抬眼看着他，昨天晚上是他？
　　黄老歪说，我说你大衣帽子都没了。

　　楚建明说，窝气又丢人，啥来由没有，一二十个抽刀就上。
　　黄老歪说昨天晚上咋不说。
　　不想说。
　　潘云飞说不认识，问问爱国，看他知道不知道。
　　狄爱国知道这个人，他问啥原因。潘云飞说还问啥原因，他惹上咱了，这就够了。狄爱国告诉他们，大地主是8。16以后起来的，他兄弟有几十个，都是十七八岁，基本都是大地主少管时候结拜的。这帮人8。16以后陆续出狱，很快拧成了一股强大的势力。前几个月他们已经进入颠峰时期，传说个个不怕死，扬言要打遍天下。
　　我也不认识他们，最近几个月都在传他们。狄爱国说。
　　潘云飞说很好，晚上就去灭他们。

　　狄爱国说，他们行踪不定，去哪灭，前些天听说犯了血案。再说好虎难抵群狼，他们正在势头上，8。16以后咱的人都散了。就算召集了人马，现在谁还敢去大血拼，不行忍了吧，退一步海阔天高，老前辈经常这样说。
　　潘云飞说，建明，忍了吧。
　　楚建明说忍了吧。
　　潘云飞哈哈大笑，靠他妈，要那样咱就不是咱了！
　　楚建明说，要那样，我宁肯死！

　　力量悬殊，对方一出道就那么凶猛，正是不知天高地厚时。狄爱国说要是这样，那就灭吧，我看能找到枪支不能，唉，8。16以后，人都惊了，恐怕很难。
　　潘云飞说这次你别去，你是我们的大后方，你就负责打听一下他们在哪里出没，再行踪不定，也有经常去的地方。
　　春节临近了，四处有鞭炮声响起。挂响的不多，零零星星的。
　　穿着厚重的人们的身影匆匆。
　　灯光把夜色照的清寒。

　　小香港歌舞厅，大门口彩灯闪烁。一排一排的自行车，有看车的老妇在走动。
　　潘云飞楚建明黄老歪三个已经连续五天来到了这里，没有见大地主团伙身影。几个人已经知道大地主模样了，身高一米八几，方头宽肩。最明显的特征是，大地主出行都是啸聚一二十个，甚至更多。这在8。16以后，基本是唯一。
　　三个人裹着军大衣，毛领竖起遮去半张脸，都扣着黑色貂皮帽。
　　寒冷使得他们不时踱脚。
　　潘云飞说，前几天咱们走的太早了，都是开场一会就闪人，今天咱们多沤一会。

　　黄老歪说冻死球了，开场不来还来个吊。
　　黄老歪脚上起了冻疮，难受的要命。
　　忽然看见了老哨和两个人沿街走来，老哨哈着白气说我日，在这儿碰上你们，几吧去找你们，搬走了，也不说一声，走，正好一块喝酒去。
　　潘云飞说你去吧，我们一会要杀人。
　　老哨哈哈大笑，说中午又喝多了吧，不去我们走了啊，还有两个在等我，改日我请你们。

　　老哨问了他们现在住址，几个人揣着袖筒就走。
　　黄老歪说已经开场半天了，不会来了，几吧爱国净说点瞎情报，我跟老哨喝酒了，你俩爱等等。
　　潘云飞和楚建明看着老哨撵了过去。
　　也就是过去了几分钟，黑压压一帮子人从拐角处闪了出来，一个个跋扈的把步伐走出来。
　　潘云飞和楚建明站在马路对面的黑暗里，两个人不动声色。
　　他们看到这帮十七八岁小青年里面有几个高大身影，其中的一个方头宽肩。

　　潘云飞说来了。
　　楚建明说等他们进去吧，堵住出口跑不了。
　　那帮人鱼贯进了舞厅。
　　潘云飞和楚建明小跑着过了马路。
　　当时一曲舞停了，舞池里灯光雪亮，人们都散在四周，有坐有站。大地主他们一帮子站在紧里头，一个个叼着烟卷。

　　空旷的舞池，潘云飞楚建明健步而来。
　　潘云飞声若洪钟，喊了一声，大地主！
　　那帮人注意力全部过来了。
　　一些认识他们的，压低声说，是潘云飞和楚建明。
　　一阵白光闪烁，大地主他们全部抽出了削棉刀。
　　那锋利的寒光让整个舞池鸦雀无声。
　　潘云飞楚建明早到了近前，只见楚建明右手一挥，一把黑洞洞手枪对准了大地主。

　　潘云飞抽出了尖刀，大喝一声，都他妈别动！
　　楚建明抬手一枪，子丨弹丨从他们头顶穿过，射到了墙壁上。
　　把刀扔了！
　　一片刀落地的声音。
　　楚建明用枪顶着大地主太阳穴，左手拽着他头发，将他拖出了几步。

　　楚建明低沉的说，我今天让你知道，你惹谁都行，但你惹上我们，你完了！
　　话音未落，大地主腰弓了起来，两个手臂捂着肚子。
　　潘云飞那把带血的尖刀又扎进了他的胸口。
　　舞池里舞客有压抑的声音传出，甚至有低低的受惊吓的哭泣声。
　　大地主倒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