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我知道了自己在东风渠上，夏天请人吃过饭的广州开煲的招牌正在对面闪烁。
　　视觉里看到饭店的同时，饥饿如同洪水猛兽，迅猛的占有了我的一切意识，无数食物同时向我涌来。我跑过马路，差点被车撞到，一边在心里盘算着，要先点一只烧鹅，一只清远鸡，还有什么菜，想不起来了，等会再说……
　　刚跑到门口，迎宾小姐朝我打招呼，“先生有预定吗？”
　　预定？我迟疑的停下，小姐这才看清我的样子，她打了个哆嗦，强笑着说：“先生里面已经满了，没有预定的话请您先等……”
　　我没心情听她说完，已经大步走向另一家饭店，这个我也来过，好像是家常菜，环境简单大方，味道也说得过去，大锅菜挺实惠。

　　一进门我就楞住了，每张桌子都坐的满满的，貌似领班的人面有难色的朝我走过来，看来也满了。
　　空气中各色食物的香气把我的胃挑逗的欲罢不能，我清楚的意识到，必须暴饮暴食才能满足那种渴望。自助餐，只有自助餐。这附近有什么自助餐？
　　有辆出租车正好停在路边下人，我抢进去，冲司机重复着，“好伦哥，去好伦哥自助餐。”
　　这家店我没去过，据老胡说是披萨自助，还行，今天算它倒霉。
　　车还没停稳我就已经跳了下来，扔给司机十块钱说不用找了，朝着好伦哥灯箱的就冲过去，是在二楼，可一楼是家德克士，我转了一圈都没找到上楼的地方，问了看车的才知道要从德克士穿过去。

　　上了楼，隔着门我就看到了摆着餐盘和食物的架子，我拿张一百的柜台里面的收银员，没等找钱就冲了进去。
　　我的目标是块大、肉厚、油多的各种肉类，直接无视了水果，经过披萨餐台时挑看上去肉最多的拿了一块，用力嚼着去发掘最富饶的地方。
　　找到了，炸鸡腿、鸡肉串、羊肉串、鸡翅膀……刚炸好的肉散发着诱人的浓香。我顾不上拿盘子，站在餐台前就开始狂吃，口腔里混合着各种浓郁的味道，时不时被噎住，我拍打着胸膛，刚咽下去一点，就又塞进更大的一块。
　　可能半个餐厅的顾客都被我几辈子没见过肉似的吃相所震惊，我丝毫不注意那些异样的眼光，美食要吃到肚子里才实现了它们的存在价值。我左手拿着个鸡翅膀，右手伸向最后一只鸡腿，有一只手试图跟我抢夺这个鸡腿，被我干脆利落的一下拍走。
　　刚把鸡腿放到嘴边，我亮出锋利的牙齿，准备狠狠咬下去，忽然觉得有些不对。朝旁边一看，一个大概6、7岁的小女孩两眼含泪，正眼巴巴的看着我手里的鸡腿。见到我看她，小女孩的鼻子翘了几下，哇的一声大哭出来。

　　我的样子酷似传说中抢小女孩东西的大灰狼。
　　我很尴尬的停住，犹豫着把鸡腿递过去，孩子一手抹着眼泪，另一只手正要接，被闻声赶来的大人拉走，临走还狠狠瞪着我。
　　终于有服务生敢凑过来，“先生，给您个盘子，坐下慢慢吃吧。旁边有饮料，别噎着了。”
　　我持续尴尬中，被动的接过盘子，随便夹了几块东西进去，找了个位置坐下。
　　经过刚才的狼吞虎咽，胃里充实了不少，热量和精力开始在全身游走。我拿起刀叉准备再战，感觉手上油腻腻的粘的到处是油，先到洗手间去清理一下才好。

　　走到镜子跟前我愣住了，镜子里的人头发蓬乱，脸色苍白，到处都是污垢，衣服也都皱皱巴巴，眼睛里散发着饿狼般饥饿的光芒。
　　看上去应该是我，可又不像。
　　这俨然是个长期漂泊的职业乞丐，一点也看不出前天我还是个稳重踏实，计划着要结婚生子的有为青年。
　　我彻底洗了洗脸，把手搓了好几遍，打湿头发梳理整齐，可再怎么看都有点古怪。看了半天，我意识到，是眼睛。
　　眼睛里已经没有了生气，只有死灰般的绝望。
　　我用水泼花了镜面，不再往里面看。

　　回到座位上，我端起盘子重新开始巡视，我要好好吃完这顿饭。对于随时都可能结束的生命，要抓紧时间体会还活着的乐趣。
　　离开的时候，我能肯定这顿饭发挥了个人自助餐历史的最高水平，可惜兄弟们不在身边，没了人炫耀很无趣。
　　大路上的雪已经清理的差不多了，政府工作得力，有车在上面慢悠悠的行驶，路面还是有些滑，车顶上积着厚厚的雪还没扫掉，像戴了顶可笑的帽子。
　　我这才想起看看时间，掏了半天终于找出手机，怎么按屏幕也没动静，应该是进水短路。
　　我等了一会，没有出租车经过，只好慢慢的走。经常能见到路边堆砌有形态各异的雪人，一辆积雪覆盖的汽车玻璃上用手指写了三个大字：下雪了，后面还有个大大的惊叹号。
　　衣服又潮又冷，想起上学时一次喝过酒回学校的路上，遇上下雨淋的透湿，也是这种感觉。
　　那时候我和赵民、老胡、老徐年轻的无所畏惧，在雨里并排走着，齐声高唱Beatles的Hey Jude，其实我们都不太会唱，只是反复最后啦啦啦的部分，一遍又一遍的拔高音阶，笑的像一群傻瓜。

　　我试着回忆那旋律，想着那时候纯净的笑容和歌声，终于不可自抑地唱了出来。
　　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
　　兄弟们，以后再也没机会一起唱歌了。
　　路灯下，人影悠长，歌声飘散。

2010-1-15 18:12:00

　　基本是一路走到了都市领地，虽然不知道确切的时间，我估计差不多接近午夜，路上已经见不到什么人。
　　我尽量躲在灯光照不到的阴影中前进，蹑手蹑脚地上楼，总算到了赵民租的房子门口，蹲下开始摸索。
　　摸到钥匙的时候，我觉得自己运气还算不错。
　　黑暗中钥匙转动和开门的声音听上去异常刺耳，我把门开到刚刚能进去的程度，轻手轻脚的进门、关门。
　　屋子里很冷，什么也看不到。我原地保持不动，确认没有任何声音后才开了灯。

　　一片凌乱的场景。
　　我最后一次来是跟田宏宇一起，比起那个时候，现在屋里少了很多东西。门口橱柜上有张纸条：房东先生，我们是赵民的家人，他不住在这里了。因为无法跟你联系，只好自行拿走了他的东西。钥匙留下。
　　纸条上压着把钥匙。赵民刚搬来住的时候，她妈不放心，就配了把钥匙，有时候会过来帮他打扫卫生，放点吃的。
　　电脑、电视、游戏机都没有了，只剩下房东原先配的床、小沙发、茶几、空调、热水器，表面有厚厚的灰。让我颇为意外的是，我送给赵民的充气娃娃还在，躺在沙发上，身上搭着床毛巾被。看来两位老人不太明白这么大一个人体模特的全部用途，不然肯定会把它扔掉。
　　不管怎么说，我暂时有了个藏身的地方。虽然狭小，但现在越密闭的房间让我觉得越安全。

　　我在沙发上坐下，不知道该想些什么，也不敢去想，因为唯一能想到的就是莫妍。我最不敢想的也就是她。
　　不行，得找点事情做。这样想下去我一定会疯。
　　刚才走路出的汗凉了下去，衣服原先就没有干透，再被屋里的阴冷一浸，冰凉生硬的特别难受。我翻出遥控器把空调开到最热，又打开热水器，准备一会洗个热水澡。
　　等着水热的时候，我开始打扫，先把家具擦了一遍，然后扫地拖地。沉淀多时的灰尘被惊动起来到处飞舞，我被呛的直想咳嗽。不过这样也好，让我觉得比较像个正常人。
　　紧绷的皮肤接触到热水时，难以名状的舒适感传遍全身，我能感觉到每个毛孔几乎都在拼命张开，贪婪的吸收着热量，无数的神经末梢在复苏。

　　我难以自制的开始哆嗦，抖的越来越厉害，最后只好蹲下来双手抱紧双臂，水流哗哗的流下来，像瀑布在冲击一块石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