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蠡》
第32节

作者: 水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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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我没有。”安眉在郡守刻意威逼下直摇头,不料却触怒了一心想在苻长卿面前表现的郡守。
  只见荥阳郡守双目一瞪,拍案道:“当日你在众目睽睽之下犯案,如今还敢抵赖?来人啊,上竹拶!”
  安眉脸色一白,战战兢兢看着一旁衙役拿着竹拶向自己走来,慌忙抬头往堂上望去——她心存侥幸地希望苻长卿可以看一眼自己,哪怕只一眼,也好让他读出自己满心的忏悔。
  然而令安眉失望的是,冷漠的苻长卿自始至终都没有看她一眼,自始至终都没有。

  安眉就那样木然地被两名衙役从背后按住,身前两名衙役怕她畏怯似的扯住她的手,用力将她的十指塞进竹拶,随着郡守一声令下狠狠地收紧。
  “收。”
  坚硬的竹拶将安眉十指咬得咯咯作响,剧痛顺着她的指骨一路蔓延进心里,像火一样灼烧着她。安眉不禁呻吟一声,冷汗便随着浑身的急颤浸透了中衣。
  “再收。”
  “啊……”又一阵钻心的疼痛使安眉不由自主地扭动起身子,她想挣脱这份可怕的折磨,这时站在她身后的衙役便用力按住她的双肩,使她只能跪在原地老老实实地受刑。
  一瞬间她面如死灰、汗如雨下,安眉双唇哆嗦着,终于忍不住哭喊出声。堂上郡守看在眼里,正要趁热打铁再行逼供,却听见身旁的苻长卿忽然掩住嘴唇轻咳了两声。

  郡守赶紧对堂下叫停,恭谨地转身问苻长卿道:“苻大人有何指教?”
  “哦,没什么,只是突然想咳嗽。”苻长卿垂着眼不以为然地回答,信手接过身后小厮递来的帛巾,再掩住唇时面色却愈显苍白,“您继续。”
  被莫名打断的郡守只得讪讪对堂下喝道:“犯妇安眉,你招还是不招?”
  安眉大汗淋漓地扑在地上,恹恹喘了几口气后才低声啜泣道:“我招……”
  “嗯,你且从实招来,你潜伏在郡府伺机而动,是否早有预谋?你与乱匪的预谋是在何时订立?你可曾接触过乱匪头目,他们的组织是否严密……”
  安眉趴在堂下静静听着,眼泪又一次滑出眼眶——郡守的问题令她完全绝望,她竟不能随意回答是或者否,缜密的问话也使她的谎话无从可编。她不能在堂上招认自己会失忆,会凭空多出一身武艺;或者吃下一只槐神赠予的蠹虫后就会获得神奇的能力——她是一个胡女,这样招认只会被人当做是身怀妖术,下场就是被神婆牵到街头剥去衣裳活活打死。

  与其这样还不如死个痛快,于是安眉低头道:“大人,我只是劫狱救人,其他一概不知。”
  仅是一项劫狱,就够死罪了吧?还有她亲手葬送掉的幸福——她至今都不知道苻大人到底被她伤得有多重,这才是她犯下的最大的罪,“小人罪该万死,竟然刺伤苻大人……小人认罪。”
  “犯妇安眉,此刻本官不是问你这些。”郡守怒道,出于威慑他又拍了拍惊堂木,“我问你何时与乱匪勾结?你休要顾左右而言他,企图掩盖罪行蒙蔽本官!”

第十章一纸休书(7)

  安眉急得哭起来,不明白为何认个死罪还要这般啰唆,“大人,小人除了认下罪名,其他实在无话可说……”
  “还敢强词抵赖!”郡守双目一瞪,不自觉便伸手摸向案头签筒,边抽出两支黑签边道,“给我打。”
  “慢着。”这时一旁的苻长卿终于打破沉默,气息奄奄地对郡守低语,“拶后不加杖,这是规矩。”
  “可是大人,这犯妇实在刁蛮,她连您都敢刺伤,实在应当破例施用重刑……”
  “不必为我破例。”

  力图表现的荥阳郡守被泼了一头冷水,心底不禁泛起一丝纳闷。出身寒族的他在官场打拼了几十年,才在年过半百之际爬上荥阳郡守的位置,全靠平日极会察言观色。既然此案须听令于年轻的苻长卿,他当然不会有丝毫怠慢,因此当即留了心,便倏然从苻长卿苍白淡漠的脸色中捕捉到一丝微妙。
  难怪,难怪。他怎么能够因为老迈,而将某些细节不当一回事,真是疏忽。于是郡守当即一拍惊堂木,口气和缓地对堂下道:“一日不动二刑,今日暂且退堂,待本官明日再审。”
  安眉听了这话立刻浑身一松,如释重负地伸出肿胀的双手,被衙役用枷锁系着押回狱中。受伤的手指捏不住筷子,又没有吃饭的胃口,因此安眉一回到牢房便蜷缩在稻草中,只闭目回想着高堂上的苻长卿。
  冷漠的苻大人、高高在上的苻大人、为她拦下第二次重刑的苻大人……即使明知无望,安眉心中仍旧免不了一阵悲凉——吞下蠹虫后的她,怎么会干下那样的蠢事?
  为什么每一次蠹虫现身后,都会给她带来无穷无尽的麻烦?究竟蠹虫是在替她解决难题,还是在制造更大的难题让她去面对……
  就这样思绪纷乱地挨到傍晚,正当安眉在憔悴不堪中煎熬时,牢中的狱卒竟然咔咔打开了号房的铁锁,语带同情地对安眉道:“出来吧,今夜刺史苻大人要单独审你。”

  安眉闻言一怔,立刻睁大双眼盯着狱卒,瞬间充满心头的莫名情绪,竟不知是喜是忧。
  既是单独审问,那么问案就不必在大堂内进行。当安眉戴着枷锁再度踏入苻长卿住的后堂时,她的心情竟比白天过堂还要紧张。
  厚重的锦帐帘帷隔绝了料峭春寒,苻长卿独自坐在设立着屏风的坐榻当中,斜倚着凭几闭目沉思。当安眉被狱卒领进来赤足跪在地上时,哗哗响动的铁链声才使他睁开双眼。熏笼中缭绕而出的香气遮不住她一身肮脏散发出的气味,然而他却无法张口抱怨——锁骨下的伤口太深,一动便疼痛难忍。
  由于安眉之前行刺过苻长卿,这次单独审问便不能解除枷锁,因此当狱卒离开后安眉只能行动困难地跪在地上,再抬眼看看一脸冷漠的苻长卿,顿时羞愧交加地哽咽起来。这一刻她甚至比白天更窝囊,一个人战战兢兢不停往后退缩,好似坐在榻上的苻长卿是只吃人的猛兽。
  然而那只猛兽只是坐在榻上岿然不动,一双黑眸静静看了她半天,才气息微弱地低喃了一句,“说吧。”
  安眉立刻停止了哽咽,眼泪却无声地涌出眼眶,越流越凶,“对不起,我对不起大人您,当时我真的什么也不知道……”

  苻长卿看着安眉声泪俱下的模样,却只轻轻扯动了一下唇角,“我知道,你的脑子有毛病……别再这样搪塞了,这次我要听点别的。”
  安眉浑身筛糠般发抖,眼中泪花凄惶地闪动,再一滴滴落下双颊。她壮着胆子,趁此刻无人要将一切都告诉苻长卿,再不做任何隐瞒,“我们村……我们村有棵千年老槐树,我在离家出走前跑去祭拜,当时从树后走出一个人来,告诉我他是槐树神。”

第十章一纸休书(8)

  若不是此时重伤在身,听到这样荒诞说辞的苻长卿定会冷嗤一声,认定安眉依旧是在与自己胡搅蛮缠。然而这一次他不便开口,于是只能翻了个白眼,继续闷闷地听她说下去。
  “那个槐神说他会帮我,所以他给了我五只蠹虫,叫什么‘五蠹’的。据说有三百年的精气,让我在危难时就吞一只下肚,问题就会解决了……”
  安眉只顾抽抽搭搭地往下说,坐在榻上的苻长卿听到这里心念一动,突兀反问了一句,“五蠹?”
  安眉一怔,木讷地点头应了一声,“嗯,说是这五蠹还有个什么讲究的,不过当时槐神说得太快,我没听懂也没记住。”
  “后来呢?”苻长卿不动声色地示意安眉继续往下说,心头却有一个荒谬至极的答案,正隐隐浮出水面。

  “后来每当我遇到难题,就会吞下一只蠹虫救急。虽然每次问题都会解决,可是,可是……”说到此处安眉的眼泪又忍不住往外涌,使她断断续续不停地抽噎,“第一次我因为又冷又饿就吞下了一只,谁知等醒来后已过了十天,然后我手中就有了好多钱;可接下来我就被人告了,告我的人说我当街聚赌卖假药,后来又说我与私盐贩子勾结……我没有办法,所以就吞下了第二只,哪知十天后一醒来我就成了县衙的师爷,还被县令姜大人派去给您送珠子。后来您抓了姜大人,又说要流放我和卢师爷,没办法我就吃了第三只蠹虫,然后就一直跟着您了。我不是故意要瞒您的,我怕您当我是妖怪,可是那些蠹虫真的是槐神给我的……”

  “这次你为了救徐珍,于是吃了第四只蠹虫?”苻长卿不理会安眉的自我辩白,径直往下问出重点,“你凭空有了一身武艺,就是因为吃了蠹虫的关系?”
  “嗯,应该是这样。”安眉点点头,因为戴着枷锁没办法拭泪,只好任眼泪痒痒地风干在脸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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