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我没话说,我就是来看看你。还有,我跟乌婆婆不同,不要把我们相提并论。”
我问:“你会读心术?”
我又问:“你认识乌婆婆?”
他像是笑了一下,音调有些讥诮,他说:“读心术是最低级的法术,乌婆婆认识我,但她还不配让我认识。”
我笑了,说:“可是,你明明好像认识她。”
他说:“乌婆婆不是只有一个,这个的低级段位,有很多。”
我更不明白了,他的意思,乌婆婆不是个人名,是一个级别。
我说:“乌婆婆现在在哪?”
他说:“我知道,但不会告诉你。”
我说:“你是鬼吗?”
他说:“不是。”
我说:“你来找我做什么?”
他说:“我说过一遍,不想重复第二遍。”
他是来看我的?看见我很好就好?真是不屑,连讲话的语调都跟乌婆婆是一个德行。
他有些怒意,身形晃了晃,说:“我说过,不要拿我跟她比较,她不够资格!”
我从床上爬下来,走到他身前,站定,仰着脸看他。我笃定,他是对我没有恶意的,所以才敢那么大胆。他身材高大,披连帽黑色斗篷,看不清脸,他的脸藏在黑暗里,灵瞳竟也看不清。
我伸出手,触摸他。
我自己先倒吸一口冷气。
他是实体,不是虚空。
手指所及之处,肌肉结实,还有丝丝暖意。
我迷惑了,歪着脑袋打量他。
我说:“你到底是谁?”
我说:“你是怎么进来的?”
我说:“你是人吗?”
日期:2010-4-4 8:42:00
他什么都没回答。
孟里槐推门进来时,他只一闪,便不见了。
这个干瘦的老头后背虽有些佝偻,但是精神矍铄,我从他的眼中看到一闪而过的精光,像闪电,快速划过黑夜。他说:“细细,你刚刚跟谁讲话?”
我老老实实回答:“一个怪物。”
他说:“什么怪物?你看花眼了吗?”
我说:“我在床上,明明感觉这个地方一个黑影,可是过来后,他就不见了……”
他说:“你刚刚说了什么?”
我说:“我问,你是谁?你到底是谁?……可是,没人回答……爷爷,我怕,会不会有鬼?那个黑影,是不是鬼?”
他此时才轻声笑了,说:“细细,是你看花了眼,根本就没有鬼,这个房子,不可能有鬼?”
我迅速接上话茬,说:“爷爷,为什么这个房子不可能有鬼?”
好一阵沉默,他干咳一声,说:“……小孩子家家,张口鬼闭口鬼的……现在才刚二更天,赶紧睡吧!明天带你去幼儿园。”
孟里槐走后,我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跟洋娃娃小小聊了会天,数了一会羊,我只会数到十,所以我就这样数:“一,二,三,四,五,六,七,八,九,十。”数完再从头:“一,二,三……”
我已经数了很多遍羊了,还是没有睡着,我干脆起床,轻轻拉开半拉窗帘,搬个小凳在窗下,小心翼翼踩上,抻着长长的脖颈往外瞧。我渴望刚刚那个男子再出现,我有太多的疑问要问。
他怎么进来的?
他跟乌婆婆是什么关系?
他怎么离开的?
他有人的身体,怎么还能来无影去无踪?
他为什么说看到我好就好了呢?
他……
…………
日期:2010-4-4 8:48:00
破晓。
我才刚刚入睡。朦胧中听见孟里槐推门进来,轻唤我的名字,我想答应可是精神难以凝聚,昏昏然不知所以然。他好像又轻轻推了我一下,看我还是没有反应,便给我塞了一下被角,走了出去。
回笼觉里,竟又梦到小小,她站在雪白绵软的云端,手持仙女棒,裙裾迎风飞舞。她说:“细细,你准备好了吗?”
她说:“天上星,亮晶晶,一排纵,一排横。”
她说:“命轮已经开始旋转,细细,你准备好了吗?”
风,轻轻扬起她卷曲的发。我相信,小小会是天堂里最美丽的天使。她的笑容是那么甜美,纯真,无邪。有白色不知名的大鸟挥着翅膀掠过,只留下几声哀鸣,一瞥鸿影。
日期:2010-4-4 16:28:00
三十九
赶到幼儿园时,天已经快正午了。幼儿园的接待人员正收拾包准备下班,看见我们进来,表情像是死了妈。她穿了件红蓝相间的工作服,衣服显得好像略微瘦了些,腰间一整圈肥肉秃噜出来,垂在胯骨上方,像衣服里盘了条小蟒。她极不情愿坐下,高耸着脖子垂着眼,破锣般的嗓子哐啷哐啷地说:“姓名、性别、年龄、户籍证明……”
我们被礼貌地告知,不能入学。她微笑的脸像霜冻了的萝卜,青冷僵硬,她眼底带着讥讽轻哼一声说:“黑孩,黑孩你懂不懂啦?没有户口,是什么都不要讲的,必须要先办户口啦!”
孟里槐说:“先让她来上着学,我一边给办着户口,这样两不耽搁,你看行不行?”
破锣呼腾倒在椅背上,臃肿的身形压迫的椅子发出极刺耳的呻吟声,随时会散架一般。破锣又开始哐啷,她已经露出明显不耐烦,说:“这是制度,制度你懂不懂啊?不是我不想让她上学,是政策不允许啦!”
孟里槐说:“一点也不能通融吗?”
她双眼不住地扫着墙上的钟表,脸上的肌肉非常迫切地抖动着。
孟里槐说:“赞助费呢?”
她球状的身形已经挪到了门口,听闻此言,迅速闪身回来,就像突然间从我们面前的地上冒出来。她兴奋的小眼紧盯着孟里槐,声音瑟瑟抖着,说:“您,刚刚说什么?能不能再重复一遍?”
她跟方才像换了个人,像爹在山上打猎却不意挖到了一棵千年老参一样的表情,小眼的眼皮使劲撑着,想瞪得像牛眼,可是还是像老鼠,发现自己钟爱的公老鼠。
孟里槐褐色的眼珠也紧盯着她,语气不紧不慢,幽幽地说:“我说,走出这个大门,往右拐,第四个路口,你会被车撞死。”
日期:2010-4-4 16:54:00
他们已经聊了好久了,破锣的神情由开始的惊慌无措转为茅塞顿开继而又转为对孟里槐的无限佩服,几乎五体投地,再抬起脑袋去亲他的脚趾,舔食上面的灰尘。我一直等在旁边的小凳上,心想,难道孟里槐真的也有灵瞳?
最后破锣握着我的小手,眼睛眯成一条缝,满脸的赘肉挤压变形,笑容夸张得不真实。她说:“孟大师,细细这孩子在我们园您就放心好了,我会把她当自己的亲生女儿一样对待……”她摸着我黄黄的发说:“你看,这个孩子长得多招人待见呢!一看就像您!长大了一准是个美人胚子!”
孟里槐的马脸一颤,无声的笑了。
她连比带划,唾沫星子溅了我一脸,说:“我们幼儿园,是临海市最好的幼儿园,来这里的上学的,非富即贵,最差也是公务员级别.在这里上学,那环境是相当得好,没的说!”
柳暗花明。
不仅没收赞助费,还得到了她大力的优待。
我以为她听见那个诅咒她死的话会发疯,会撒泼,可是她没有。她给孟里槐跪下了,那么大一坨在地上,她涕泪交流地说:
“大师啊,您既然能看出来,您就一定能解……我求求您了,您帮帮我吧!”
孟里槐说让她今天日落之前不要离开这个幼儿园,等太阳落山后再离开,回家进门时倒着进,不要转身,将鞋子脱下鞋尖向下立在墙根……她唯唯诺诺,拿个纸笔一笔一划地几下,态度之虔诚,让人记不起她刚刚还对他充满鄙夷。
她说:“大师,我家那口子总是身体不好,您能不能……”
孟里槐摆摆手说:“我告诉你这些已是泄露天机。要不是看在你我有缘,今天这些话我都不会告诉你。”
她满脸失望,但还是点头如捣米,不住地说:“是,是,大师说的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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