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膜拜了他好一会,终于才说:“大师,现在是孩子们午休时间,您先带孩子去吃点东西,下午两点半过来,我带她去班上。”
临出门,她只送到门口,说:“大师,要不我就请您吃这顿了……这不……”
孟里槐说:“你还是避着吧!别往外去了。”
日期:2010-4-4 21:36:00
我问:“爷爷,你怎么知道她会死?”
他狡黠一笑说:“爷爷怎么会知道她什么时候死?我只不过是随口一说而已。对付她这种人,就要用这个法子。”
我说:“可是,如果她不信,你该怎么办?”
他说:“她不可能不相信,你没看到她的办公桌上有本书吗?书名叫‘如何躲避生命中的劫煞’。”
我说:“我不识字。”
他笑了说:“哦,对。不过,细细,你很快就会识字了。”
我也很开心,为我将能用眼睛识字而开心。
我的心情极好,孟里槐今天对我格外温和,而且下午就能进入幼儿园,会认识很多新的小朋友,我们可以一起尿尿和泥巴,可以打水仗……中午吃的小笼包,我也从来没吃过,三块钱十个,比乌鸦蛋大一点一个,我吃了二十个,撑的肚子溜圆。
我满足地打了个响亮的嗝,说:“爷爷,小笼包真好吃,我们以后还来吃可以吗?”
孟里槐今天心情也出奇好似的,牵了牵嘴角说:“好,离幼儿园那么近,放学接你的时候过来吃。”
这条街不是临海市的主干道,路面很平整但不甚宽,两旁种了树冠很大的丁香树,此时花期早过,叶子也没了鲜气,泛着微黄。下午的阳光不浓,散散淡淡从树叶间隙洒下来,投在地上,一片一片没有规则的树影。
幼儿园门口很大,铁栅栏门很高,栅栏最上方做成三叉戟的形状,刺破天蓝色的苍穹。整个门刷成绿色,因是绿色,我无端的喜欢。
破锣果然迎在门口,点头哈腰,像个母狗。
她带孟里槐和我先参观了一下整个园的环境,便做着解说。她虽胖,但是讲话很流利,所以,好大一会,这个快速的敲锣声一直回荡在我的耳边,使我想把中午的二十个小笼包全吐出来。
孟里槐没有进教室,高高的楼门口有个牌子,上写:家长勿入。
我不识字,可是灵瞳识字。
日期:2010-4-4 22:27:00
四十
破锣的手心灼热沁湿,攥着我的手却用了很大的力气,硬邦邦没有一丝温柔。她看我的眼睛带着笑,眼角粗大的眼尾纹层层叠叠,但我还是能觉出来,她不喜欢我,一点儿也不。
孟里槐前脚刚走,她堆满笑的脸立刻拉下来,速度变化之快堪比六月天,这把本领,一般人很难做到,酷热骤然变成极寒,仿若在一线之间,中间没有一点过度。她只是拿眼狠狠剜我,并没有说一句话,攥着我的手加了力量,越来越紧,她的脸也越来越青,越来越扭曲,但是她并不说话,就是这么挫着牙用尽便秘时的力量攥着我的手。
我尖叫一声,指骨有即将断裂的疼痛。
我试着甩了一下,只会更痛。
我说:“我要告诉孟爷爷。”
孟里槐已经消失在门外,他看不到我所受的一切。当她一下一下把我推搡至那个四层的小楼的大门时,我真渴望他能长一只灵瞳,来看看这个黑心肝的女人。小楼的走廊传来尖细整齐的呀语声,这个声音过后,会是一个好听的女人的接着讲话,抑扬顿挫,好听极了。
我听着这么好听的声音,却要忍受着疼痛。她薅头发,揪耳朵,掐腋窝……
她的牙齿咬得吱吱响,边掐边说:“你说不说,你回家说不说,嗯?”
我一边躲藏一边哭着说:“我不说,我不说。”
她说:“死丫儿的,孟老头子一看就不是个东西,人不像人鬼不像鬼……”
我说:“孟爷爷帮了你。”
她一瞪眼,小眼珠子紫白,嘴角的白色唾沫不知何时变成了蓝灰色,整齐一圈。她说:“要不是看在他帮了我的份上,我今天把你关进小黑屋。”
我说:“我不上幼儿园了,我要回去。”
又一阵狂风暴雨过后,她终于住了手,满意地卡着腰,胸口起伏,破锣声想起:“这还差不多,我就不信,治不了你这个死丫儿的!你看你眉间还长这么个不伦不类的东西,怪里怪气的,一看就是个孽障。”
我冲上去咬她的手臂,我不喜欢被人叫我孽障。可是,我仅仅是想冲上去咬她,只是想,我不敢,身上全是伤痛,还看不见一点伤口。
她说:“别找了,你不会发现伤口的,这么多年了,这点见痛不见伤的本领我要是没有,还混什么混?”
她找来一把木梳,细心给我梳头,大手的热气喷到我的头皮上,伤口更痛。她说:“告诉孟爷爷吗?”
我吸着鼻子说:“不告诉。”
她说:“喜欢幼儿园吗?”
我说:“喜欢。”
她说:“说一遍给赵阿姨听。”
我说:“细细喜欢幼儿园,喜欢天使幼儿园,天使幼儿园是我第二个家。”
她说:“真乖。”
二楼一个教室门口,她站住脚,低下头说:“细细,赵阿姨好不好?”
我说:“好。”
她说:“回家怎么跟爷爷说?”
我说:“赵阿姨对我比对其他小朋友都要好。”
她满意地笑了,费力地蹲下来亲了我一口,我闻到一股屎窖的臭味,黏黏的口水滞留在脸颊,经久不散。
日期:2010-4-4 23:13:00
美丽是个美丽的女老师,姓不详,她让我叫她美丽老师,其余的小朋友也都叫她美丽老师。美丽老师的眼睛很大,而且会说话,她眼波似水望着我,仿佛在说:“你真是个可爱的小姑娘。”她身穿大红色连衣裙,像朵鲜艳的牡丹,走过来,裙角飞扬。她牵起我的手,站在教室最前面,说:
“中一班小朋友全体起立,用最热烈的掌声欢迎新同学!”
我羞红了脸,忘记了方才的侮辱和疼痛。
小朋友大都兴奋着小脸,齐刷刷起立,“吧唧吧唧”响亮地拍着小巴掌,声音奶气稚嫩:“欢迎孟细细加入中一班。”
全班不加我二十一个小朋友,二十一个小朋友全站起来了,只有两个,屁股没有离开椅子。一个,穿着剪裁细致的白衬衣黑马甲西裤黑皮鞋,仰躺在椅子上,半乜斜着眼打量我,在那个整齐响亮的声音齐刷刷落下后,从鼻中发出一声极为不屑的闷哼。
还有一个屁股没有离开凳子,他像个大发面馒头,雪白一大个,团成一团趴在桌子上,在西装男孩发出的那声闷哼后,紧接着传来香喷喷的均匀的鼾声。
小朋友们哄堂大笑。
他睡熟了。
美丽老师说:“哪个小朋友愿意让孟细细小朋友坐到他的身边,请举手。”
一丛丛小胳膊,如出水的白莲藕。
我的正前方,有个小男孩,好奇地盯着我,胳膊可着劲往天上长,抻的一侧脸通红,一侧脸还雪白。
我更是羞涩,我能感觉到他们的热情,这种热情于我,是那么的陌生,陌生到让我无所适从。我低着头,用力绞着连衣裙腰线的一小块,绞出无数小褶皱。
一个女孩的声音:“老师,让细细小朋友坐我身边好不好嘛?”
一个男孩的声音:“可可,你发神经。”
女孩说:“你别理我,我不理你。”
男孩说:“哼。”
女孩说:“哼。”
男孩说:“你别学我。”
女孩说:“学你怎么样?”
男孩说:“……不怎么样。”
女孩一声尖叫后哇哇哭起来,便哭便呜咽:“你揪我辫子,我回家告诉妈妈。”
日期:2010-4-5 9:03:00
女老师忙着哄女孩,男孩还是斜仰在椅背上,懒洋洋地将手交叉起来放在脑后,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同学们两手放在膝盖上坐好,不敢离开座位,一双双晶亮的眸子打量我。教室的墙上挂满水彩画,一张一张,一掀一掀,是墙壁老爷爷的花胡子,随着它的呼吸,上下翻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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