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风转头出去,窥探隔壁的那间应该是空的牢房。那里依然空无一物。他回身走进乌鸦的房间,乌鸦仍然将头埋在膝盖里,曾通却默不作声地依靠在一边墙上。这种时候,曾通应该是想到了什么?侯风笑道:“问个问题,曾通。毫无疑问,你是个普通人。我很好奇普通人的心里在遇到这样的情况下会是怎样。为此,我曾经无数次尝试让自己表现得象个普通人。我是个普通人,这是个非常好的假设,可惜也只是假设而已。大量的事实证明,我不是普通人。”
“啊?”
“我是说,你想到什么了是不是?”
“对。”
“说说看,虽然我不抱什么希望。”
“也许,乌鸦看到的,是和我们听到的那个,是同一个人。”
“你是说,在地上爬?”侯风竖起手,模仿着一个人爬行的动作。“这不好,”他摇头道,“那天我们彻底检查过,没有人。站着的或者爬着的都没有,什么都没有。”他回头看着乌鸦,乌鸦正将头从双腿间抬起,眼光闪烁。
侯风道:“行了乌鸦,别再盯着自己的鸡巴,再瞅也不会发芽。知道现在我们要做什么吗?”
曾通和乌鸦一齐摇头。
“睡觉。正常的健康的睡眠,有助于你们不再胡思乱想。想想看,一年四季白天黑夜不分的甬道,一尘不变的生活,与世隔绝。在这样幽闭的监狱环境里,幻觉并不是你们想象的那样罕见和遥不可及。”
日期:2006-6-26 16:10:00
“什么?”
“那是五年前的事情。五年前我们刚到这里,我,百羽,还有其他几个人。我们手脚干净,大事都遮盖得严严实实,想最多歇上几年,吃上几顿官饭就能出去。谁知道,突然出了岔子,一锅端上去,就被弄到这里来了。一路上百羽他们就怨声载道,谁都没听说过什么鹘山监狱,加上路又远,又不好走。我操,其实百羽那逼没什么脑子,关键是一个叫小崔的,你认识么?”
曾通努力回想小崔的样子,点点头:“见过几次,后来呢?”
“我呸——还什么后来?后来那小崔让百羽坐了老大的位子。他们在这里威风八面,那又怎样?饭都吃不饱,一天到晚瞎鸡巴吆喝什么?”
“可是,你们来的时候不是四十五个人么?”
“上回你告诉我,非正常死亡四十个,还剩下有五个,就是你们了?你们凭什么让原来的犯人听你们的?”
“什么你们?是他们!百羽他们。”乌鸦忿忿不平。
“对,是百羽他们,为什么?就凭他们四个人?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一共一百二十二个犯人啊。除开你、我和侯风,还剩下一百一十九人,他们四人对一百一十五人吗?”
“当然不是,嘿嘿,那怎么能啊。”
“那是怎样?”曾通问道,看乌鸦笑而不答,他连忙将剩下的半包楼兰塞了进去。
乌鸦接过烟,点上一支道:“是个傻子也该明白,事情肯定不是那样简单的。谁告诉你那四十个非正常死亡的就一定是五年前进来的人?”
“你是说,其实是包括了原来的犯人是不是?”
“什么叫包括?根本就是原来的犯人!”
“啊?”
乌鸦吐出一口烟:“小崔脑袋不错,这点他办得漂亮,也办得够狠。他知道到了这个监狱,不管再发生什么事情,都不会再有什么结果。他们先下手为强,带着夹带进来的刀具削制好家伙,一个晚上的时间,冲进监仓里一口气宰了四十个。整整四十个!剩下的人,都是些老弱病残,哪里还是对手?”
曾通倒抽一口冷气:“那后来呢?当时的狱长就不管?还有看守呢?”
“屁话,他们有枪,谁敢惹他们了?他们乐得看笑话。后来听说是见杀人太多,才开枪制止的。具体的我也不清楚了,反正,他们没丢几个人手。”
“你们……他们杀那么多人,想干什么?”
“呸!”乌鸦将弹喷出来,不幸的是喷在透气窗口的木栅栏上,“你是白痴啊?你想在这个鸟不下蛋兔子不拉屎的狗屁地方耗上一辈子?这个计划本来是我定的,制造混乱,然后趁机出去!当然不是每个人都有机会出去,肯定会有人没那么好运,那也只有听天由命。”
曾通后退了一步:“计划……没成功,是不是?”
乌鸦瞪了他一眼,叹了口气:“不错,没成功。一个人都没能跑出去。”
两人沉默了一会儿,曾通忽然想起另一个问题:“乌鸦,老舜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已经说过了,这个问题没有什么好说的。”
“可是,为什么我刚进监狱的时候,每个人都不愿意提他?”
“因为他很可怕,是个要人命的人。”
“可是,我看到过他。”
“什么?”乌鸦瞪大眼睛。
“我看到过他。”
乌鸦定定地看了曾通一会儿,忽然笑了起来:“别他妈蒙老子了,你小子还嫩了点儿。”
“我真的看到过。”
乌鸦摇摇头,示意这个问题没法谈。于是曾通换了个问题:“百羽为什么要告诉我他只有四个人?”
“你是真的这么傻还是装出来的?”乌鸦疑惑地看着曾通,“你跟狱长关系那么近,要是让狱长知道有这等事情,百羽还那么嚣张,狱长能不把百羽收拾掉么?滚吧滚吧,等那天老子我出去了,你爱问什么问什么?”
“你真的准备出去?你有把握吗?”
乌鸦不再搭理他。怀着一肚皮的疑问,曾通讪讪回到自己的牢房。他一头倒在炕上,合上眼睛,却怎么也睡不着。
乌鸦的解释逻辑上说得过去,但总有什么地方不对。是哪里呢?也许是证据?那么大规模的斗殴,不,是直接的火拼,前任狱长不可能坐视不管。在任上那么多人一次丢了性命,前任狱长的日子一定也不好过。曾通回想起那天自己带着一身湿漉漉的泥浆来到鹘山监狱,见到前任狱长的情景。也难怪那中年狱长唉声叹气,一脸颓态。和现在的狱长相比,他确实根本就什么都不算。现任的狱长虽然独断专横,但铁腕有力地约束了囚犯们不再闹事。何况,这是监狱,不独裁,难道还让犯人们投票民主选举自己的狱长不成?那成什么话?
慢着,如果是死过那么多人的话,看守们为什么不说?就算看守们不必给自己说,可狱长这样一个精力旺盛无事也要找人来辩论的人,一定会很有兴趣研究。可很明显,狱长对此一无所知。
日期:2006-6-27 19:07:00
难道看守们也参与其中,所以要隐瞒狱长?如果是那样的话……另外,四十具尸体,他们怎么处理的?
很明显,乌鸦有什么隐瞒着他。可是为什么呢?乌鸦是想出去的,这一点可以肯定……
曾通躺在炕上,在他的大脑渐渐慢了起来的时候,他的眼皮也渐渐重了起来。朦胧中似乎听见侯风的声息一顿,似乎翻了个身,鼾声跟着又跟着响起。
似乎中间还有什么声音?又来了?
曾通坐在地板上,焦虑地看着门。门被窗户外面楼下警车的警灯映得一红一兰,一红一兰,警报声不断地回旋在小小的房间内:“呜——呜——”他不知道还要等多久。他在长久得似乎永远没有尽头的紧张中等待着那“沙沙”声的再次到来。烟疯狂地燃烧着,它燃烧得是如此之快,几乎一瞬间就有了一寸长的烟灰。
不错,是又来了。是“沙沙”的声音。“沙……沙……沙……”
是门外那人,是那个监视他们的人,是他和侯风怎么找也找不到的人。
他只听到一声长长的叹息:“唉……”
象是侯风的声音,是侯风么?他为什么要叹息?
不是,是门外那人,他已经爬到了自己的门边。来人不是来抓自己的警察吗?为什么他要爬?他是什么?
曾通一咕噜坐了起来。原来是个噩梦。
汗水粘着他的头发紧贴着头皮,湿漉漉的,很不舒服。他用还在迟钝状态的大脑想着,汗水是梦里出的,却被带到了现实中来。
还有其他东西可以也被带到梦里来吗?
“砰!”一声轻响,似乎什么东西碰到了曾通的牢房木门。
思维似乎如同倒放电影中被抛出云层的水珠,它们瞬间又回到了曾通的脑海。和它们一起的还有神经的痉挛和肌肉的抽搐,还有心脏骤然的收缩带来的刺痛和仿佛是满身汗水倒灌全身的热流,还有乌鸦口中没有眼睛的爬行的“不干净”的人,还有狱长那张被火焰吞噬掉的黑色“鬼”字!
就在门外!
“啪!”又是一声轻响。仿佛是那爬行的幽灵将它的两只手都放在了门上。
难道,它想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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