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的雨季到了。庄稼长,地里的野草也在疯长。稍有农业常识的人都应该知道:地里的草如不及时清理,等草长大了再拔,难免会伤到庄稼的根。粮食也势必会因此而减产。生产队长赵得福找钱队长谈了一次,钱队长死搬硬套所谓的革命理论,摆出一副“宁可要社会主义的草,也不要资本主义的苗”的革命姿态,说的头头是道,义正言辞。赵队长只好无奈地离开,在那个“红色恐怖万岁”的年代,因为说“错”一句话而永世不得翻身的例子太多了。
第六小队的生产在贫宣队不断取得的突破性成绩中,遭到严重破坏。在上级大肆表彰了一通之后,贫宣队撤离了。
在贫宣队撤离的当天,秦队长在小队部里请客,把知青们也都请去了。现在也没有外人了,大家说话也都放松多了。方国庆像模像样地还给小队领导表演了一段“周建南智斗小马同志”,把大家逗的哈哈大笑。
赵队长小脸喝的红扑扑的,拍着秦海农的肩膀,感叹地说:“老秦呐,我赵得福活了这么大岁数了,没服过人,”说着,又看了看大伙,“啊,我没服过人。但是,我服你!你是要文有文,要武有武,文武全才!最最主要的是,你心里想着大伙,拿大伙都当家里人。为了咱小队的人,你敢跟专政大军的头头瞪眼珠子,没有你,栓柱这孩子回不来,没有你,十个二犟子大爷也死了。我,我。。。。”
说着,赵队长把头一低,眼泪流了出来。
“老赵,你这是干啥呀?哈哈,他还哭上了。”秦队长赶忙上来安慰。
杨学也很受感动:“这是高兴的眼泪,这是幸福的眼泪!咱小队要是没摊上秦队长和赵队长,像别的小队似的,天天窝里斗,搞的鸡飞狗跳的,那日子还有法过呀?来,我们一起敬两位队长一杯 ——不会喝的也得喝!”
幸福的日子过了没几天,根据中央指示精神,“六二六卫生医疗宣传队”的大军风尘仆仆,又杀了过来。
名字里带“卫生医疗”,可他们的任务并不是给贫下中农送医送药的,而是来落实“最高指示”——“备战备荒为人民”的。很快,各地纷纷都建起了“红医村”,还备有一套完整的形式主义的实施方案。
全体社员群众集中在一起,脱产学习核战争知识。“平战结合”——平时和战争状态相结合,反复演习如何应对原子丨弹丨爆炸带来的冲击波、光辐射、贯穿辐射和放射性沾染。一切全按真的来:把全小队分成若干组,每组配有指挥员、战斗员、放炮员、卫生员,担架员、司号员,还有——伤员。
首先,培训卫生员如何包扎伤口,弄的跟真事儿似的。每天一百多号劳动力在河套沙床上参加演习,另外二百多口子围成一圈儿观看,还有其他一些大队小队派来的代表参观学习。(为了深入普及,当时搞的是“以点代面”。)
这么一弄,地里的庄稼彻底没人管了,“社会主义的草”开始茁壮成长起来。
日期:2008-6-25 16:24:00
连着折腾了五六天,秦海农终于忍不住了。这天,他找到卫生宣传队的白队长。
“白队长阿,这遍演习完了,我可要把人拉回去啦。”
“嗯~?秦队长,我这可是在执行中央、执行毛主席的最高指示啊,只有平时多流汗,战时才能少流血——备战备荒为人民么!”
“说的是,说的是。可咱社员群众的汗现在应该流在庄稼地里啊!地里不打粮,怎么备荒啊?我这也是在执行毛主席的最高指示啊!”
社员算是都回到地里干活去了,生产队长赵得福苦笑着说:“看这荒草长的,得拿小锯儿拉(读la,二声)了。”
秦队长也愁的够呛:“不用锯拉,也得拿镰刀割(读ga,三声)了。”
大家正在地里忙着呢,松沟南坡上的谷子地冒起了浓烟——着火了。秦队长招呼着众社员奔向谷子地。
因为扑救的及时,没造成多大的破坏。事情也很快查明了——原来是二犟子大爷舞舞扎扎(东北土话,形容人手脚笨拙、办事不力)地弄了几张包装纸给他爹妈上坟来了。
秦海农气坏了,瞪着二犟子大爷便道:“又不是清明节又不是过年,你烧哪门子纸?你是不是闲大伙不够忙?”
二犟子大爷自知理亏,低着头,像个犯错的小孩似的跟大家承认错误。
那一天,直干到天黑,人们才从地里下了工。
下工的路上,秦海农对赵得福说:“李山东家掉顿了,天天烀土豆子吃。今天中午找我,要跟小队借粮。我没借给他,还把他臭骂了一顿:我说李山东啊,谁家掉顿我都信,唯独你家不行。为啥?你家四个孩子,每个孩子的口粮都和大人一样,你咋那么能吃?他支支吾吾地说把口粮给卖了。后来,让我给他骂跑了。”
赵得福听完一乐,说道:“哎呀,这个狗东西,肯定是看小牌输了,卖口粮还债。”
“不能吧,他哪儿有工夫去耍啊?”
“咋不能,这几天他娘的天天搞演习,少几个人根本看不出来。”
“唉!可怜他那四个丫头啊,怎么生到了他家!那你看他借粮这个事儿?”
“不管不管!他这种人,没心没肺的,开了头可就没完了。。。。”
一夜的雨,雷声隆隆。
第二天,雨没停,没法下地,社员和知青们就在队里组织学习。到了晚上,雨不下了,但天还是阴乎乎的,李山东拎着个破口袋来到了青年点。
杨学也在青年点里,正和大家唠嗑。那个年月,什么娱乐活动也没有,也就是聚在一起闲说话,侃侃大山。
杨学说:“昨天早晨,二犟子大爷弄了几张包装纸,让我给上面写几个字——“四个月工钱”。写完了我就问他啥意思,他说你们小年轻的不懂,别瞎问。结果,上午就把谷子地给燎了!我即兴还赋诗一首,想不想听啊?”
跟杨学在一起就是感觉轻松愉快,大家明明知道他在卖关子,也乐于买。
“我们太想听啦!~~~”周建南语气极其夸张。
“听好喽——不年不节大晴天,松沟南坡火熊熊;人为阴朝送钱款,鬼神收钱不显灵!”
余抗修刚喝的一口水全喷出来了。杨学正坐在她对面。
“就这个啊?! 我算是服了,杨大湿人!”方国庆乐的前仰后合。
“没板、没眼、没腔、没调——形容不会唱戏的这八个字用在你身上正合适!”徐荣光也拿他打起了哈哈。
杨学紧着拿手擦脸,皱着眉瞅着余抗修:“你是故意的吧?快给我拿手巾去呀!”然后,他就像什么也没听到似的问大家:“你们刚才都说啥了?”
日期:2008-6-25 19:14:00
“就你那也能叫诗啊——还“我即兴还赋诗一首”,你咋好意思说的出口呦!”余抗修一边去拿毛巾,一边逗弄杨学。
“哎,你那句“鬼神收钱不显灵”啥意思啊?”周建南不解地问。
“显灵了还能把谷子地给烧了?笨!”
周建南大彻大悟般地“哦”了一声,“原来这鬼也有拿钱不办事的呀?”
大家又是一顿好笑。
“那“四个月工钱”又是啥意思呢?”徐荣光问道。
“这个嘛,尚未破解!”
“我知道是啥意思!”——说话的是李山东,兴冲冲地看着大家。
“把你脸上的鼻涕嘎巴扣了再说!”杨学很是看不上这个李山东。
李山东也不生气,拿手抹了一下鼻子。
“快说说,我们想听!”余抗修就是好奇心强。
“嗯!”李山东往山墙上一靠,讲上了。
【网站提示】 读者如发现作品内容与法律抵触之处,请向本站举报。 非常感谢您对易读的支持!
举报
© CopyRight 2011 yiread.com 易读所有作品由自动化设备收集于互联网.作品各种权益与责任归原作者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