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向不相信这世界上存在着“完美的谋杀”，但是此时的他也不禁开始怀疑：难道这一次我们真的遇到了一起完美的谋杀？

日期：2010-7-11 17:26:00

　　第十七章 照片中的眼神（一）
　　在二月底的一个下午，当八宝山殡仪馆被一层灰蒙蒙的小雪笼罩着的时候，徐锐和小贺正站在与殡仪馆门口有一段距离的地方，默默地望着从馆中走出的一位位身着黑衣的追悼者。阴冷的天气使这本来就极为沉寂压抑的地方显得更无一丝生气。
　　一转眼已经过了三年多了，徐锐心中感慨。他虽这样想着，但其实从程雪被害到现在的这三年多的时间，对他来说怎么可以用“一转眼”来形容呢？
　　这三年多来，程雪的案子就像一条阴魂一样从来没有离开过他。虽然警方还是一直没有放弃对此案的调查，并对与此案有关的重要人物一直进行着观察监控，但这么久过去了，依然没有掌握任何确凿的证据或者寻找到新的线索。虽然他不愿承认，但这件轰动一时的要案恐怕终究会变成一桩悬案。
　　三年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但他也看到了许多人生中的起起伏伏和悲欢离合。
　　程雪的父亲程锦民在一年多前被免职双规。虽然互联网、手机短信中，各种捕风捉影的揣测评论曾经传了好一阵子，但其中的内幕至今没有得到证实。但至少在程锦民事发之后，警方在上级的批准下，终于可以向外界公开程雪被害的事实。在此之前，因为程锦民对自己名声的顾虑，曾一直施压要求警方在查案时对外只能以调查她的失踪为名。

　　喜事也是有的。夏童在两年多前生了一个女儿，倒是一直没有再出书，在家专心相夫教子。
　　蓝色四重奏在两年前解散，蓝铭与他人组建了新的乐队。这之后不久，他与邓菲接了婚。蓝铭的音乐事业也一直稳步上升，出席各类公众演奏活动的频率更加频繁。邓菲在婚后则一直没有工作。据徐锐的远距离观察，蓝铭和邓菲的婚姻至少从表面看来还是和和睦睦的。但是半个多月前邓菲跳楼自杀的消息，却证明了相反的事实。
　　因为曾经作为程雪一案的嫌疑人之一，邓菲的死自然引起了一番格外详细的调查。但是警方却并没有发现任何疑点，至少排除了他杀的可能性。邓菲自杀那晚，蓝铭正在外地演出，不在场证据确凿。另外，根据蓝铭、邓菲的家人和生前的熟人的口述，邓菲在最近几个月里酗酒过多，情绪经常很不稳定。自杀那晚，她独自在家，曾打电话给她常驻香港的父母，据说她在电话里情绪很激动，语无伦次，可谓自杀前兆。

　　虽然不能找到任何他杀的迹象，但徐锐却一直揣则着邓菲自杀的原因。从他与邓菲以往的接触交涉中，徐锐曾经隐隐约约察觉到对方流露出的一丝桀骜不驯的感觉，那时的她也明显是机敏冷静的。蓝铭本人、邓菲的家人和朋友都猜测她的酗酒过度是因为她婚后没有工作，和蓝铭聚少离多，而感到孤独失落。
　　但这真的是她自杀的原因吗？还是因为不堪忍受内心的负罪感而自杀？这样的推测当然不能排除。但是如果蓝铭和邓菲真的与此案无关，那么警方对他们如此持久的监控，会不会在一定程度上导致了她的不幸？这样的想法也不能从徐锐的脑海中逃脱。
　　徐锐也在前来追悼的人中，辨认出了不少熟识的面孔，包括蓝色四重奏的另外两位成员梁杰和葛志东。徐锐曾在查案的过程中与这些人进行过谈话。除此之外，他并没有看到任何引起他注意的人士。
　　此时望着追悼者已离去很多，徐锐的心里也不禁涌起一阵冲动，想进去为死者鞠躬致哀，但他很清楚像他这样的不速之客是不会受到欢迎的。
　　正在这时，蓝铭的身影出现在殡仪馆的门口。他身着黑色的大衣，那张本是冷峻的脸此时更加阴郁。望着他，徐锐突然意识到，这位三年前看上去还很年轻的男人，不知不觉，已带上一些中年人的感觉。不知为何，眼前的景象使徐锐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咱们也走吧。”他转头对小贺说道。
　　当徐锐转身离去时，他当然没有想到蓝铭的目光此时正落在他的背影上。其实自从蓝铭出现在殡仪馆的门口时，他便一直在用余光打量着站在远处的两位穿着便衣的警官。在过去的几年中，他的周围常常会有丨警丨察的踪影，连他都不禁为这样的执著而感叹。
　　大部分追悼者已经离去，他将邓菲的父母和另外两位亲属送到殡仪馆外的停车场，目送四人驱车而去后，他才独自开车离开。

日期：2010-7-12 0:03:00

　　第十七章 照片中的眼神（二）
　　稀稀疏疏的小雪还在下，落在面前的挡风玻璃上，便被摇摆着的雨刮器无情地扫走了。蓝铭机械地扶着方向盘，有种盲无去所的感觉，因为经纪人和其他乐队成员对他的体谅，这几天没有安排任何演出活动。这意味着他将独自度过接下来的这几天。虽然他近些年来也结识了无数文艺圈的朋友，但在这种时候可以听他倾诉与他相伴的人，是一个都没有的。

　　他原本也不是一个需要陪伴的人，只是他与邓菲之间持续了一年多的婚姻生活使本是一向孤僻的他，也对这种真空似的孤独，感到有些不大适应了。虽然这段短暂的婚姻从任何角度来讲都不能算得上幸福，或者说从一开始便注定会失败，双方毕竟还是都为此努力过，但邓菲最终还是选择了用主动的方式结束了自己的痛苦。而他自己，从此便要继续独自背负着越来越沉重的忏悔，在无尽的黑暗中前行。

　　回到家中，外面阴晦的天气使室内也显得格外昏暗。整个客厅里，只有墙上一张邓菲的遗照最为显眼，那是他们结婚之前照的。蓝铭坐在对面的沙发上，望着照片中注视着自己的双眼。那眼神与他初次遇到邓菲时所看到的眼神，还有几分相似：直接敏锐，又隐隐带着一丝挑衅。
　　其实，他已不记得或者说根本没有留意到他们的初次相遇。他唯一记得的是在音乐学院读大二的那一年，他不知不觉注意到一个女孩，或者更准确的说他不知不觉地注意到自己经常受到一个女孩的注意。无论是在教室还是在琴房附近，他总能经常见到这个女孩。
　　直到一天下午，刚刚练完琴的他从学院的一间琴房走出，在走廊里与经过的她打了个正着。他已擦身而过，走出几米时，突然听到身后女孩略带沙哑的声音叫着自己的名字：“蓝铭。”
　　他转过头，想都没想，便说：“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女孩好像丝毫没有为他这粗鲁的回答而感到吃惊：“大二这届的哪个不知道你的名字，高材生。”

　　他一向最厌恶被人称作“高材生”，无论是在明里还是暗里，所以没好气地转头就要走开。
　　“喂，别这么就走了？”见他毫不搭理，继续前行，女孩的声音更大了些：“我有这么可怕吗？”
　　蓝铭这才停住脚步，回过头来：“你不可怕。”
　　“那是可厌了？”女孩的口气里略带挑衅的口吻。
　　他沉默着点点头。
　　大概是因为他那严肃的表情里不带一丝玩笑之意，女孩一时不知如何回答，只是毫无回避地直视着他，直到她的脸上突然跳出一丝傲慢不屑的笑容，接着又道：“想不想晚上一起出去，几个玩爵士乐的朋友在一家酒吧演出，去听听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