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了胡同,这时间人不是很多,大都是悠闲的老人们在巷子里溜达,等到了那棵槐树下,发现人很多,树下有人在下棋,旁观的人围集在一块,指指点点的在旁支招,更多的是老太太带着孩子,也有跟我相仿的女孩子,可能也是保姆,见到我抱着个孩子过来,几个老太太都悄声说着话儿,目光集中到我身上,其中一个嗓门大一点说,那成日闷声不响的老婆婆真就回老家了?


日期：2007-11-22　11:20:44

　　几个老太太怀里的孩子相对要小一些,而旁边一个女孩子正拉住小孩学走步,放手后,那孩子走起来也挺稳当,只是走了几步就嚷着,姐姐抱.眼前这孩子跟我抱着的差不多大小.那女孩子抱起孩子,指着槐树问:这是什么?那孩子抬头望着上面,迟疑了片刻,说是树.女孩子树起大拇指,连赞孩子聪明.
　　我听出女孩子的口音带着乡音,就操起方言问她什么地方人.女孩子听我说话,也觉得意外,惊喜道,你是巢湖的?我是肥东人,跟巢湖小姨一道来北京做保姆的.
　　京城再大,也能遇到保姆老乡,我也挺高兴的,和她坐在树下,用家乡话聊了起来,她叫小吴,也18岁,不过在北京已做了两年保姆,说起保姆的感受,她就跟其他姐妹一样,滔滔不绝着,有喜有悲,更多的是怨气.念叨完她自己,她忽然问你怎么带上这家小孩了.这话问得奇怪,我望了孩子一眼,有鼻子有眼的,除了走步说话不如她怀里的小孩,没什么特别的地方啊.我俩说话时,那几个老太太也在一旁说着悄悄话,眼光时不时投射过来,也像是在议论孩子.

　　我忙问小吴怎么了.尽管方言旁人听不懂,小吴还是压低了嗓门说,这孩子有病,动过手术,听说是心脏不好,而且以前带这孩子的婆婆,听说神经不大好,脑子不好使,整天闷声不响的,没见过笑脸.
　　我一听到这话,双手禁不住颤抖了几下,原来我怀里看似健康的孩子,幼嫩的小身子里带有这样的不幸.当初刘先生没提到这样的事呀,万一在我手里有个三长两短,那责任可大了.我当即害怕起来,瞅着怀里的孩子,只感到周边的阳光离自己很远,让我感到一阵寒意来.
　　在一个春光明媚的上午,我的心境一下子跌落到阴暗的角落里,只想找个方向遁逃.

日期：2007-11-22　16:53:37

　　听了小吴的话,在回去的路上,我小心翼翼地抱着孩子,内心七上八下的,像是抱着一颗随时可能引爆的丨炸丨弹,这样的比喻太残忍,可我当时确实害怕极了,只想尽快回去,辞掉这份工.
　　西屋那边放起了音响,像是舞曲,咚咚乱响着,震撼着小院子,一直安静的孩子开始显得烦躁起来,小手紧揪着我的衣襟,眼睛也睁大了.我刚一入院,大爷就朝西屋叫了一句:孩子回来了,别吵吵了啊.大爷话音刚落,那舞曲便停顿了下来.孩子这才忪开手,恢复了平静.宁医生已做好面条,做了一道韭菜炒鸡蛋,只等着我回来.我将孩子送到她怀里,如释重负一般,然后按照她的吩咐,我进了卧室给孩子冲奶水.宁医生自己给孩子喂着奶,孩子很想自己拿奶瓶,让母亲轻轻拿开了小手,便说,娃娃乖,慢慢吸,别呛着了,妈妈喂.

　　等孩子喝完奶,她又抱到院子里走了一会儿,小声哼着小曲,有点信天游的味道,等回到屋子时,孩子已睡着了.她把孩子放到卧室床上,这才出屋和我吃午饭.宁医生看上去很严肃,除了在面对孩子时,露出母亲安详的微笑,我还没见过她的笑脸,冷冰冰的感觉.
　　我们一同吃面时,我很想问问孩子的病况,又感到唐突,担心她说我在外头听人乱嚼舌头.
　　在她低头吃面时,我注意到她有很多白发了,那白发搀杂在黑发里,对照之下,好似是岁月流过的痕迹.
　　她也就30多岁,而白发让她显得比实际年纪要大得多.
　　她抬头望了我一眼,嘴唇蠕动了一下,像是有话要说,可马上又闭合起来,只叹了声气.
　　我试探性地问了句:孩子还不会叫妈妈吗?

　　这一说不大紧,像刺痛了她的心窝,她的肩膀耸动着,用筷子划弄着碗里的面条,不再送进口里.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抬头说,以前婆婆话少,又不会说普通话,我们又忙着上班,所以说话可能要晚点.
　　她的脸有着西北人那种红斑,眉头紧锁着,很是沧桑.
　　她又说道,别看孩子脸蛋上有些肉,其实身体很弱,几个月大就动过手术,现在总算恢复了点,可还是不能像别的孩子那样,以后要少让他做运动,在室外更要注意,千万不能摔交,在床上可以让他多爬爬,以后你就多留意点.孩子留下了后遗症,嗓子极容易发炎,家里备置了不少药,饭后我再详细给你介绍药品.
　　她说了很多,都是关于孩子的,甚至说到西屋那两个女人,让我平常带孩子时,离她们远一点,居然骂了句小妖精.

日期：2007-11-23　11:15:20

　　我当时确实想追问一句,是不是先天性心脏病,会不会复发,因为这事关一个保姆职责面临的风险.我还是没敢问,怕再次刺痛这伤心的母亲,先前想辞工的念头也按捺下来.
　　比起在丨警丨察家,我早已习惯的生物钟发生改变了,早餐是赵老师自己做,也不用我买菜,下午下班时,赵老师顺路在菜市场买好了,包括第二天的菜,午餐一般是我一个人做着吃,除了一周两次夜班后,宁医生白天在家休息,赵老师的学校相对医院离家要近一些,所以平常都是赵老师先回到家里,然后自己下厨做饭,即便是孩子在床上睡着了,他也不让我插手,偶然赵老师会做一顿牛肉拉面,他的拉面技术让我大开眼界,一团面,被他揉搓拉拽下,如同织布线条一样舒展开来,让我想起小时候在老家见过的手工挂面的做法,不同的是,挂面的做法靠的是架子支撑,固定在上面风干,而这拉面完全是手头活.

　　晚饭后,夫妻俩会带着孩子玩耍,大都放在膝盖上锻炼孩子的下肢力量,并教孩子说些简单的发音,他们也很少看电视,早早就入了卧室,宁医生带着孩子,而赵老师时常敲击着那台陈旧的386.
　　我一天里的大部分时间是带着孩子过的,按照宁医生嘱托的日常细节,摸小手,扶额头,量体温,防止孩子发热,若是低烧,就用物理方法给孩子降温,实在降不下,就给宁医生打电话,说明情况,对症下药,若是烧到38度还退不下,就只好送附近的医院,宁医生的医院太远了.关于孩子患有先天性心脏病,宁医生后来也告诉了我,每次上医院看病,医生只要一听听筒就问到这事.

　　这种病在手术后遗留症很多,最多的呼吸系统容易感染,特别是肺炎的防范.一旦染上肺炎,就很严重了.反正每次进医院,病因大都在嗓子上,而每次开的药也都大同小异,再加上宁医生本身在医院做护士,家里的药有很多,都是预防之用.隔三差五的来回在医院,我先前的担心反而松弛了下来,因为医生像是给了我定心丸,每次都说,吃完药就没事,等孩子再大点抵抗力就强了.只是每趟都破费不少,我才明白为什么赵老师家一直过着粗茶淡饭的日子,孩子花费了太多的钱,我那500工钱也是花在孩子身上的.

　　我全心身地护理着孩子,所以,平常的家务活,也只有宁医生在家时,我才腾出手里打理.
　　丨警丨察家带来的卫生习惯,让我将这空间不大的北屋彻底清理了一遍,特别是厨房,一些不用的杂物我全都放到了屋外的廊上.尽管环境和丨警丨察家悬殊很大,但看上去也是清清朗朗的.
　　晚上休息时间里,雇主夫妇一般不会叫我的,碰上宁医生值夜班,我才过去给赵老师帮手,他晚上都忙于敲击键盘,好象跟西屋的两个女孩子有什么约定似的,要尽快完成什么剧本.有时候宁医生心情不好,就数落起丈夫说,你把那两个小妖精的话当真了,咋钻进死胡同里出不来呢?你把那黄土里烂芝麻的事情写出来能让人家看上吗?
　　不管老婆如何挖苦,赵老师的键盘声和咳嗽声仍旧回荡在夜深人静的小院子里,像一个梦游之人,机械般地操作着机械.
　　这天是个礼拜,宁医生刚好轮休在家,一大早赵老师就起了床,西装革履的,连头发也擦上了摩丝,周身上去焕然一新,将一个鼓鼓囊囊的半旧的皮包背到肩上,从锅里拿上两个馒头,又小声叮嘱我中午不回来吃饭了,然后悄然出了门,在院子里点上一根烟,坐在石头凳上跟遛鸟的房东大爷打着招呼,我好奇地站在门边张望,就见西屋的阿月和小舒打扮得花枝招展也到了院子,刚张开口想说什么,被赵老师用手制止了.

　　随后,三人出了院子,一到了外头,就听到阿月和小舒夸张的笑声,说一定能搞定!
　　大爷望着他们离去的背影,楞了半晌,对着鸟儿调侃道:想出笼不成?等你翅膀硬了再说吧.

日期：2007-11-23　13:34:0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