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老秦一大早就出门了,姜姐去了店铺,家里只剩下我一个人,临出门时,老秦一再叮嘱我,有电话就接,他担心手机占线,朋友把电话打到家里座机.本来我对电话一直敏感着,保持戒备,今天是特殊情况,也就没有顾及,拖地板时来过两次电话,都问老秦人在哪,怎么手机打不通,我如实告知,说是上派出所了,对方一听就挂了电话,其中一个还念叨一句:去了也白去.

　　后来是老秦打过一次,问我情况,我就将来电显示上的手机号码告诉了他,他又匆匆挂了电话,让我今天别忙其他事,守住电话,及时转告他情况.
　　感觉秦家成了急救中心似的,我成了120接话员,我一直以为世上没有富人办不成的事儿,在农村能盖起楼房的,总比住平房的村民路子广,可现在发现,这有钱人托人办事也不是我想象中的顺畅,姜姐说丈夫胡子眉毛一把抓,也有些道理,一上午我电话接了好几个,几乎都问一句:老秦人呢?一听说上派出所了就再没下文,下文可能要等派出所那边的老秦主动用手机跟他直接交流了,一个保姆的职责就是将对方来过的号码反馈给老秦,有一次我多问了一句:人放了吗?老秦叹道:进门容易出门难哪.

　　中午我下了碗面条吃,电话没再响起,我进了混儿的房间,从昨天吃完午饭出门,也快24小时不见人影了,书桌上还放着他没写完的作文,是篇议论文,题目是:浅谈近墨者黑.他的字迹太潦草,我读不出几行来,只是最开始一句,让我拼凑成完整的句子了:墨与黑是有区别的,多出一个土字,泥巴也不都是黑色的.真不知道他这句话是想表达什么意思,现在可好,把自己给送进黑暗里了,那里头没有泥土,都是水泥吧?24小时室主没在,房间显得既清净又整洁,保持着昨天上午我收拾后的井然秩序,只是床下那踢成黑色的白色足球随主人一道出溜进了局子.

　　客厅的电话又响起,我机械地拿到手上,"喂"了声,只等对方问老秦人哪?
　　秦飞出来没有?出乎意外,是女人的声音,开口就问秦飞,这声音不大,却震得我捂住话筒,眼睛不由自主向主人卧室投去胆怯的余光.正是那白发女人,秦飞的亲妈,她的嗓音早已留存在我耳膜里,时不时会回荡着,让我感到耳根灼痛.她接连说了很多,言语流淌间无不急荡着对儿子的揪心.是混儿的顽主朋友告诉她儿子出事了,她来核实是不是真的,可一开始的问话已证明她早确信无疑了,无须核实的.见我一直保持沉默没有回应她的话,她又向我道歉起来,为那次的事感到对不住我.

　　我这才开口告诉她老秦就在派出所,其他情况我也不知道,很快就挂了电话,我不想跟她多语,一个保姆也只能提供这么多信息,详情她应该给前夫打电话直接打听.电话刚一搁下,又马上响起,我以为又是她打来的,一接到手就不耐烦说:你给秦大哥打电话了解吧.结果却是老秦打来的,说出门前忘了带衣服,让我赶紧把秦飞的羽绒服送过去,最后才问是不是又有人给家里打电话了.也好,问到话槛上了,我顺势就告诉他秦飞妈刚才来的电话,打听秦飞的情况.老秦"哦"了一声,让我打车送衣服过去,就挂了.


日期：2008-1-4　13:22:35

　　我也不知道那派出所位置,反正老秦让打车的,我第一次在街边自个招手坐上了的士车,我用了个袋子装上混儿的冬衣,连他牙刷牙膏洗脸巾也带上了,他在派出所过了一晚上,也要洗脸刷牙啊,老秦早上出门太匆忙,根本想不到这些细节,好象他人一到派出所,儿子就出来了,结果不是,老半天了,还不是在派出所耗着没辙.
　　司机一听上派出所,回头一咧满口黑牙嘿嘿乐道:家人进局子了?我没搭理他,只叫他开车,不过心里颇为得意,至少这回在的士车上没让司机一眼瞅出保姆身份来,倒不是穿戴不像,而是没有保姆舍得掏钱打车的,人的身份往往并不表现在外装上,假如有钱,一个乞丐扮相的吃客坐进西餐厅,也照样彬彬有礼地受到接待.就拿冼老师说吧,他喝酒抽烟的架势跟混儿也没大区别,嘴皮子也能贫出花花来,可人家是研究生,人不可貌相.

　　北京的出租车司机也一样能侃,有点像车尾冒出的烟气,能让人闻出油味来,说上派出所那条道他闭上眼都能开过去,碰上严打的日子,那条道就是他生财之道,说着说着又岔到了看守所,说只要是光头出铁门的,甭管路途多远,家属都得用出租车迎候出门,头太光亮,容易招人眼目不是?得躲进车里头,隐藏刚进过局子的标志发型.
　　等到了派出所大门,他才收声,收完钱还问等会要不要继续用他的车,我赶紧摇头说不用了,家里有车.那家伙开车走前还操了一声说,原来碰上个暴发户,花钱买路子啊.
　　派出所不是很大,旁边停靠着几辆警车,门上的徽章很显明,让人感到威严,厅子里坐着不少人,七嘴八舌的,有的直接吵上了,乱哄哄的,跟我心底感受的那种威慑相殊甚远,大家好象没把丨警丨察放在眼里,喧闹不停,时不时有丨警丨察在窗口里呵斥一声,可暂停一小会之后,又继续闹腾起来.
　　就在我东张西望,在人群里找老秦时,听到有人在叫我名字,往里面走几步,才发现老秦坐在墙角的一个连椅上,正抽着烟,他旁边坐着一对中年男女,横眉瞪眼地冲他大声说着话,而老秦一直沉默不语,径自抽烟,脸却苦巴着,很是晦气.

日期：2008-1-4　15:18:18

　　我刚到近前时,忽然看到秦飞妈从里边的廊道上走过来,原来她也到了派出所,那对男女又开始冲秦飞妈亮起了嗓门,总是一句:这事没完,我儿子还躺在医院里,想私了没门儿,得判上几年给个说法.
　　老秦见前妻到了跟前,不耐烦地说,人你也见了,回去吧.秦飞妈擦起了眼泪,问丈夫怎么带孩子的,给带进派出所了,管教不了,就让她抚养吧,眼下该怎么办?
　　怎么办?法办!老秦忽地吼出一嗓子,嘴巴上的长烟卷喷出老远去,然后他又冲刚才那对凶巴巴的男女叫道:成,你们不是要个说法吗?有本事给我儿子判上,你儿子的医药费甭想掏出我一个钢板去,豁出去了我,自当是给政府增加了负担,多出一口免费饭碗来,不是说男孩女孩一样吗?我告诉你说,我还有个女儿,当儿子养行不?里边那家伙你最好别叫法官心慈手软,直接判死刑给毙掉了事,我顶多赔偿几颗弹药费,比医药费划算啊!

　　老秦这一叫唤,当即把那对男女震住了,也收敛起刚才得理不让人的蛮横相,女的声音低了下来,说:你这大哥怎么倒成有理了啊?是我儿子躺在医院,不是你儿子.
　　男的嗓门始终高昂:别仗着有几个臭钱就能私了,冲你刚才的豪言壮语,咱铁了心要人民丨警丨察给法办.
　　秦飞妈赶忙赔罪说,有事还是商量着解决,多少钱咱赔,孩子他爸不是急了吗?丨警丨察不也是让咱先商量个结果吗?您消消气啊.
　　男人向秦飞妈点头说,你这态度还行,有商量的余地,就你男人这样的,儿子非得拘起来不可,有钱怎么了?别忘记这是人民丨警丨察,给老百姓撑腰.
　　就在这时候,过来一个女民警,问谁是秦飞的家属,衣服送过来没有,老让儿子穿着我们丨警丨察的大衣避寒,像话吗?

　　我这才想到袋子里的衣服,秦飞妈接到手上,交给丨警丨察,说儿子胃不好,那盒面吃得下吗?
　　到了这里,窝窝头都能吞下去,还以为在家里享福啊.女警拿上衣服就要离开,那男的凑上去问:同志,咱这事该有个结果了吧,得拘人啊,我儿子还躺在医院呢?
　　女警白了他一眼说:拘留你说了算吗?又不是重伤害,未成年人够不上刑事处罚,赶紧商量好赔偿的事,找经办人结案.
　　女警走后,双方家长都沉默着,过了会儿,老秦递给那男的一根香烟,说先消消气,这事好商量,您说个数,这样耗下去也不是个事儿,咱不能给人民丨警丨察添麻烦,瞧瞧这四周,多乱啊,咱不能再添乱不是?
　　那男的迟疑了片刻,还是将烟接到手上,女的在一旁说:都怪那叫小丽的,没她咱两家能叫上劲吗?现在这孩子可也真是的,才多大个人,就学会交女朋友了,交就交呗,非得找上女流氓,结果就头破血流了,我儿子流了那一大摊子血,今年还要考大学啊,这回要是砸出个脑震荡,别说上大学,一辈子就交代了......
　　女人说着也抹起眼睛来,秦飞妈忙劝说道:妹子别着急,丨警丨察不是说轻伤吗?没那么严重,咱一定出钱给治好了才出院,您有什么条件只管提好吗?

　　不是你儿子,你当然不在乎,谁知道你们有钱人是不是买通医生了?女人哭泣起来.
　　老秦赶紧表态:到现在咱都不知道是哪家医院,您可别乱说话,这事一结,我立马带上儿子上医院当面给你儿子赔不是,成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