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从没说过什么刻薄的话,也没刁难过,在班里两个人几乎没有任何交集,就是低头不见抬头见。因为不讲话了,他清澈的眼眸里偶尔还有某种令她莫名慌乱的东西,但很快会消失。
日期:2010-07-17 14:45:51
(继续)
会考前的电话里,普华问过纪安永:“我们怎么开始打电话的,你还记得吗?”
纪安永说:“班里的事吧,要不就是问你英语题,记不清了,怎么了,有区别吗?”
“没什么……以后,也许不能总打电话了。”普华犹犹豫豫的。
“为什么?”
“搬家了,那边还没有装电话。”想着回到自己家不能再和纪安永用这样的方式联系,普华多少有些难过。
纪安永反而在电话那头笑了笑,“哦,没事,装了再打呗。”
在家复习的三天,普华去过一次学校,决定在考前给自己最后一次机会。
她在信筒里留了一封信,是关于文理科选择的问题,上面也谈了她的烦恼和一些顾虑。
钥匙刚从锁孔里拔出来,施永道的声音自她背后从天而降。
“叶普华,你干吗呢!”
他推着自行车,趁她惊魂未定,抢走了她手里的钥匙。
他把车扔在操场上,拉着她去顶楼“解决”问题。其他年级还在上课,学校里到处进出都有老师学生,普华不情愿,取舍间还是跟了上去。
跳上最高一级台阶,他稳稳坐下来,钥匙夹在手指间,表情莫测高深,问:“你刚才干嘛呢?哪来的钥匙?”
她站在十几节楼梯下,搅着衣边,有种上前夺回钥匙的冲动,只好说:“封青……借的……”
“是吗?”他手转成握拳,钥匙消失了,只剩下骨节分明的手指越收越紧,“你要钥匙干吗?”
“找信……”
“什么信?”他越说越咄咄逼人。
“我自己的信……”她能感觉到他身上隐隐的怒气,本就理亏,更不敢正眼与他对视。
他想了想,突然跳起来往楼下走,嘴里喊着:“好,我现在去问封青。”
日期:2010-07-18 11:23:14
(继续)
普华脑子里“嗡”的一下,整个人都晃了晃,以为是自己听错了。
爸爸拿起信封塞进普华手里,拍拍她的手背,“拿着吧,有事就回来,爸爸……”说到一半,终于哽咽着离开了客厅。爸爸孤零零站在阳台上没有回来,他的背影不再是她熟悉而依赖的那样强健,看起来显得老了,不止头发白了那么简单。
妈妈走过来拍着普华的头,把她搂在怀里,她傻傻站着听妈妈千篇一律安慰的话。手里的信封和钱都掉在了地上。
当晚,普华和妈妈挤在自己的小床上,关了灯以后,妈妈在黑暗里拉着她的手,她隐约听见妈妈的哽咽,松开手翻过身背对着妈妈,闭上眼也无法入睡。
第二天一早,父母还没起来普华就收拾了书包出门,骑车去姥姥家,把平时留在那边的衣服和书都装在一个包里,临出门时又跟姥爷要了二十块钱。
她没去上学,而是带着一包衣服和书,从姥爷家骑回自己家的巷子,再从自己家骑回姥爷家的胡同口。中午她骑累了,回到学校用二十块钱在建一买了二十杯奶酪拿到护城河边,对着一池死水,流着眼泪大口大口喝下去。
人生本该像奶酪一样酸甜,而她的却变了味,她对眼前发生的一切无能为力,只能吞咽着酸甜,品尝着自己的泪水。
放假前,普华背着大人重填了文理科意向表,虽然有违她的初衷,但交上表的最后一刻她觉得不应该后悔。之前的生活都是别人在替她选择,这次她想自己选一次。
分班表是放假当天发下来的,普华领到表格就独自走出了教室,到楼顶席地而坐,对着炎炎烈日。毒辣的阳光烘烤着周身,她从口袋里掏出一把发烫的毛票,一张张数起来,数到后来忘了是多少,背后传来脚步声,有个人站在她身后,默默的用身体替她挡住了阳光。
她仰起脸对着太阳,倔强的拒绝那团笼罩在头顶的影子,甚至伸手推开他,示意他离开。
太阳重新灼烧着她的头顶,他退开了,在她不远的地方默默坐下来,陪着她暴晒,把她脚边的毛票展平,一张一张递给她。
日期:2010-07-18 12:34:31
4-5
暑假的大部分时间普华都在姑姑介绍的地方打工,爸爸几乎每晚去接她,父女俩相携从打工的地方走回家,有时就在路边摊解决晚饭。妈妈又来和普华谈过几次,试着说动她去姥爷家里同住,都被她拒绝了。
开学前,普华用打工攒的几百块加上姑姑舅舅给的压岁钱凑了一千块钱给爸爸。叶爸爸摸着女儿的头几度哽咽,他从多年的积蓄里又拿出了一些,趁着开学前两天给家里装上了电话。
对于那时的叶家,电话真是再奢侈不过的东西,叶爸爸平时根本用不到,装电话完全是为了让普华开心。他眼瞅着女儿一天天安稳的打工学习,却觉不出她快乐。
电话着实令普华兴奋了两天,第一个电话她打给了姥爷,在电话里婉转告诉妈妈她想和爸爸一起生活的意思。之后,普华打给了娟娟,至于纪安永,虽然熟记着他家的号码,她最后选择不拨。
她选文科的事纪安永是支持的,为了表示祝贺他送了一本中英对照的《泰戈尔诗选》给普华,还在扉页上像模像样地签上他的名字。普华给书包好了书皮,放在随手可以取到的地方,学习累了就打开读上一首泰戈尔的散文诗。
她最喜欢那首《世界上最远的距离》,能背诵每一个段落:
世界上最远的距离,不是生与死的距离,而是我站在你的面前,你却不知道我爱你;
世界上最远的距离,不是我站在你的面前,你却不知道我爱你,而是爱到痴迷,却不能说我爱你;
世界上最远的距离,不是我不能说我爱你,而是想你痛彻心脾,却只能深埋心底;
世界上最远的距离,不是我不能说我想你,而是彼此相爱,却不能够在一起;
世界上最远的距离,不是彼此相爱,却不能在一起,而是明明无法抵挡这一股气息,却还得装作毫不在意;
世界上最远的距离,不是明明无法抵挡这一股气息,却还得装作毫不在意,而是用一颗冷漠的心,在你和爱你的人之间,掘了一条无法跨越的沟渠;
世界上最远的距离,不是树与树的距离,而是同根生长的树枝,却无法在风中相依;
世界上最远的距离,不是树枝无法相依,而是相互了望的星星,却没有交汇的轨迹;
世界上最远的距离,不是星星之间的轨迹,而是纵然轨迹交汇,却在转瞬间无处寻觅;
世界上最远的距离,不是瞬间便无处寻觅,而是尚未相遇,便注定无法相聚;
世界上最远的距离,是鱼与飞鸟的距离,一个在天,一个却深潜海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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