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吃了一惊，问：“你怎么来了，不是让我给你捎上去吗？”
　　汪敏在我对面坐下，拿起块餐巾纸开始擦桌子：“我就是有话给你说，把你先调出来！”
　　“哦，说什么？”

　　汪敏用餐巾纸指点着我，“雷晓磊，你说你们这些人，整天爱来爱去的，烦不烦啊？”
　　“我可不是整天，业余的。”
　　“你知道不知道，李海涛为了珊珊，老给我打电话，好几次他都哭了。”
　　“哦？”这个我确实不知道。
　　“你看现在，珊珊回西安了，你又另找了，那个乐乐也不比珊珊差，谁也不能让你们说分就分……唉。”
　　“我和乐乐当然不能说分就分了，你以后再别说这样的话了。”

　　“那珊珊呢？”
　　“我也不知道，要不让她找李海涛去吧？”
　　仔细擦完桌子，汪敏又摸出双筷子开始擦，“就他那副德行，怎么还能让珊珊跟他？”
　　这话有点出乎我的意料，我忙问：“汪敏，我没听错吧，你以前可是把李海涛吹成白马王子，把我说成臭流氓。”
　　“行了，别卖乖了，我那会就是怕你纠缠珊珊，怎么，还想让我给你倒茶点烟赔礼啊？”
　　我一看汪敏坐下来比小孩高不了多少的那个小身板，心想倒茶点烟时候，你要是说声“雷哥，小妹我知错了”，我就往事一风吹，往后也由着你骂了，可是，到底也没好意思说出口，也不敢。汪敏像个猫，别看不起眼，可是性子烈，冷不防冲上来咬一下抓一下，可不是闹着玩的。当然，汪敏还是李珊的知己加保镖，有她这样的朋友，是李珊的福气。

　　“嘿嘿，我可不敢，”我忙说：“你多厉害，给我下点麻药，你把我解剖了扔你们医院那福尔马林池子里，谁能找到？”
　　“我才懒得解剖你，”汪敏是医生，还真不介意我开这种玩笑，“我解剖你干嘛，我把你的头盖骨拿给珊珊玩？那珊珊非得拿菜刀把我砍了！”
　　“汪敏，别说珊珊，今天是乐乐非要让我来的。我和珊珊的事已经过去了，过去的事就不要再提了。”
　　“雷晓磊，你什么意思？！”汪敏一下子坐直了，手里的筷子攥得紧紧的，“你是要装到底是不是，那个乐乐给你吃什么药了，你至于说得这么绝情？”
　　跟汪敏这种只知道拿舌钳压着别人舌头让说“啊”的，我实在是怕讲理，一看她这样，我忙说，“好，好，我不说了……你可别拿筷子插我！”

　　“坐好！”汪敏看我有点怕她，很是得意，“怕什么，插了我给你治!”
　　“别，我没医保！”我忙说，“就有个社区医疗卡，大病给报点，具体报多少我还没用过，你要是插轻了我不好意思让你埋单，你插重了，你去坐牢了，我还得在医院里受罪。”
　　我这一说，汪敏也笑了，“嘿嘿，雷晓磊，知道我的厉害就好，回去好好想想！”
　　回到病房的时候，乐乐和李珊言谈甚欢，李珊已经没有什么事了，比较轻松地坐起来也没问题，只是不能坐得太直，怕抻了伤口。
　　“吃水果。”
　　李珊从床头柜上摸了个脐橙扔给我，我忙伸手接着，说：“谢谢！”

　　李珊笑了笑，说：“别谢，我现在还不能多吃东西，能我能放开吃了，就一颗瓜子都不给你了。”
　　我没拿刀子，在那费力地剥着脐橙，一边打量着李珊，才住了一周院，李珊就瘦得让我吃惊，她的脸小了整整一圈。脐橙剥好以后，我掰了一半给乐乐，乐乐放嘴里一放，说：“这个脐橙味道刚好，酸甜可口！”
　　我看乐乐这么说，也赶紧往嘴里一甜，也觉得味道不错，于是对李珊说，“李珊，再给我扔个！”
　　我抬头看到李珊的时候，李珊的表情跟当日我在川渝人家看到李海涛围着她献殷勤的时候一样。她微笑着，但是笑容苦涩僵硬，应该也是一个持续时间很长的微笑，这一刻已经到了尾声。几秒钟之后，下一个微笑即将接上。
　　我看在眼里，马上决定告辞，“李珊，刚忘了跟你说，我约了个人，下午四点在公司见，现在得走了。”

　　乐乐没有戳穿我的谎话，也站了起来，说：“李珊，那我们走啦！”
　　李珊看看乐乐，又看看我，刹那之间，眼里就有了眼泪，“乐乐，我跟雷晓磊说句话好吗？”
　　说这句话的时候，李珊几乎是在哀求。
　　乐乐愣了一下，说，“好！”又对我说：“我在外面等你。”说完走出了病房。
　　我不知道李珊想说什么，就静静地站着等她开口。

　　李珊用双手把头发梳了几下，抬起来了头，又是艰涩地一笑，说：“我是不是瘦了？”
　　我忙说：“嗯。”
　　“以前老想减，减不下来，这次才一周，人就一下子瘦下来了。”
　　“你病了嘛，还做了手术。”
　　李珊敛住了笑，问：“雷晓磊，今天，会不会是咱俩最后一面？”
　　我忽然有点担心李珊，忙说：“珊珊，你别这样！”

　　“瞧你那傻样，我不会干傻事的,放心吧！”李珊一笑，笑得泪光闪闪的，“人生如梦啊，这半年多我真的觉得像在做梦。”
　　“哦？别多想了，一切都会好的。”我怕乐乐等急了，说，“李珊，要没事我先走了，注意身体，有事电话联系！”
　　李珊身体往床头一看，挥了挥手，说：“再见！”
　　她嗓音我依然熟悉，九分清脆里带着一丝嗲意：我曾经是那么的喜欢。
　　乐乐没有在病房外面，她在楼下等我。见了我以后，她没有问李珊对我说了些什么，我怕她起疑心，就主动告诉了她，之后又问她和李珊聊了些什么，乐乐说是聊八卦。
　　“聊八卦？”

　　“嗯。”
　　“其他什么都没聊？”
　　我这句话一问完，第一次，乐乐真的有些生气了，“你想我们聊什么，难道交流跟你上床的经验？！”
　　“神经！”我看乐乐生气了，也有点不耐烦了，“我都说了不来看，你非要来，现在你又怪我。”
　　乐乐一跺脚，“你怪我了？”

　　“么怪么怪！”我看乐乐真急了，赶紧回话，“奏额这扑西来害的式子，额咋敢怪你呢！”（就我这傻里傻气的样子，我哪敢怪你！）、
　　我和乐乐在一起之后，截止刚才之前，我俩之间从来没说过一句陕西话。今天我脑子有点乱，又为了让她开心，一急之下，嘴里就冒出了这句陕西话。“式子”，是“样子”的意思，“扑西赖害”，是个组合的词，是用来说邋里邋遢、猥琐、傻里傻气、脏不唧唧，连裤子都提不好的那种人的，当然，这样的人，大脑多少都有点发育不到位，用陕西话说，叫“差窍”，或者“差成”。

　　我这句陕西话实在说得得太突兀，说完之后，乐乐“噗嗤”一声笑了，直接蹲在了地上，也换上了陕西话，“雷晓磊，你么瞅瞅你沃贼势……把你娃还得能咧！”
　　（此句意为：你没瞅瞅你那傻了吧唧的样子，还把你能的！）
　　这么一闹腾，我俩算是和谐了，走在街边的时候，太阳从树梢照射下来，我们踩着明暗斑驳的树影前行，乐乐抱着我的一只胳膊，柔情似水，“我觉得咱俩比你跟他合适，你说呢？”
　　“嗯。”
　　“咱俩的名字都比你跟她的好，张乐薇，雷晓磊，听起来多顺啊！”
　　“对！”

　　“对你个头！”
　　“又怎么了？！”
　　乐乐甩开了我的胳膊，停了下来，“雷晓磊，你为什么不拦着我？”
　　我有点摸不着头脑，忙问，“拦着你什么？”
　　“我要跟你一起来医院，你应该拦着我！”
　　“不是你要来的吗？”

　　“我是要来，我那会儿是好奇，可是我现在满脑子都是她的影子在晃！”
　　我想起了我给乐乐说过的话，要是不是纯女，她就别让我看到她以前那位，还好，乐乐是处丨女丨。
　　“要不，我也当是……嘿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