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识分子的特点就是绝不让别人占自己的便宜,还要把自己装得又清高又大方。”早上车多,解凯边开车嘴也不闲着,“连接你两根烟,第三根他都会说君子之交淡如水,在下实在是赧颜得紧啊,可是改天见了你,他照样口袋只揣个打火机。”
“你这是说知识分子还是说我?”我出门没带烟,刚把解凯放在仪表台的好猫摸了根,还没点,就听他这么说,顿觉这个巧合有点惊人了,纯属含沙射影,“我操,抽你根烟吧,我就成是知识分子了?”
“你配合得还真好,是不是也想进知识分子队伍?”解凯乐了,“行了,真知识分子都是等着别人给他敬烟,好烟就接过来点上,不好的就说戒了。”
开了二十来分钟,车到工地,老远就看见老郝的车在楼底下停着。老郝屁股坐在车头盖山正抽烟,一边抽一边不时四下瞧瞧,也不知道在看什么。
车一停下,我摇下车窗跟他打了个招呼:“郝哥,早。”
老郝慢悠悠喷出一口烟,含笑向我点头致意,神态潇洒。一瞬间,老郝拉风的形象甚至想起了香港枪战片里的老大。香港枪战片一般都发生在某处废弃或是即将竣工的楼里,现在的老郝离宋子豪的距离也就一件黑色风衣那么远了。
我和解凯下了车,就招呼老郝上我们的指挥部,老郝摆摆手说,说:“我不上去了,说几句我就走。”
解凯在车上听我说了他和刘菲的事情,就嘿嘿笑着问他:“那么急去哪儿?也不在这一时半会吧?”
“听我说,”老郝扔了烟头,马上又摸出根点上,看看我,又看看解凯,神情肃穆,“我去谈个事,谈成了咱们兄弟就发财了,马上退休,也不是不可能。”
“发财?退休?”我听得一愣。
我对这些词太敏感了,敏感到了我在骨子里已经把这些东西的重要性上升到了诸如李珊跑了、鬼子来了、老娘病了这种高度,于是就马上问他:“郝哥,说说,发什么财?!”
“陕北那边的煤矿手续,暂时先说这么多,其他的保密。”老郝淡淡地一笑,又抬头看了看身边我们正在赶活的那栋楼,看完之后,张开嘴无声地叹了口气,说,“二位兄弟辛苦了,再忍忍吧,等老哥我把这件事谈成,咱们估计就彻底告别这样的生活了。”
老郝说得肃穆凝重,却又轻描淡写。今天的老郝气色安好、情绪稳定,既不壮怀激烈,也不喜形于色,偶有叹息和微笑,也如海天同色、阴阳合一,浑然一体。我却听得越来越上心,心“砰砰”直跳。
“谈笑间,樯橹灰飞烟灭”……这是周公瑾火辣辣的往事,这是雷晓磊赤裸裸的梦想。
这些年里我见过一夜爆发的人,也见过一个工程下来几十万几百万到手的人,我更知道当年解凯出去甚至连个包都不拎,就挣回了三十多万的车和一套150多平的大房子。那个时候我还在上班,每次见了解凯都是听他讲见闻轶事。解凯只要一说起来,就是一个接一个的利好,捷报来自边疆海防,喜讯传遍村镇城乡,见了什么领导,吃了鱼翅鲍鱼,要去某某地谈个什么项目,谈成就是几万十几万几十万,每每听得我手心出汗,向往不已。要是现在把以前的事情再重演一遍,就冲我当初的表现,解凯说完都敢得意洋洋样地自己再加一句对白:“不要迷恋哥,哥是个传说。”
等我反应过来,才发现自己站在太阳底下,太阳就在头顶,老郝和解凯都已经站在了身边高层残存的那点影子里。我连忙也走过去,对老郝说:“郝哥,你去忙,别让兄弟们失望!”
解凯对陕北比我了解,看样子也是相当动心,毕竟他拉老郝的初衷快实现了,所以也劝老郝:“郝哥,这儿我和雷晓磊盯着就足够了。”
“嗯,好吧。”老郝看出了我和解凯的心思,说,“那我就走了,也不上去了,上去转一圈就得回家换裤子了。”
老郝走了以后,解凯嘿嘿一笑,说:“刚咱俩还骂老郝,转眼就把老郝捧上天了。”
“这叫且疑且用,”我也有点不好意思,还是嘴硬说,”魏延脑后有反骨,诸葛孔明都能忍他几十年……老郝的个人作风问题,现在是次要矛盾了。嘿嘿。”
“对,一花一世界,一叶一菩提,”解凯也乐了,“只要他不害咱们、能赚钱,世界观嘛,改不改造都由他!哈哈。”
上楼一看,工程队的已经全起来了,几个没住在工地的也都到了,但是都在闲聊天没干活,解凯板起脸让赶紧开工。
工人一动起来,解凯和我到二楼商量得在工程队找个内线,以后谁偷懒干什么让随时汇报。我一听就推荐小王,说小王跟我聊过,小伙人不错。
“去球!“解凯一听,马上否定:”这角色搁阶级斗争年代,就相当于‘工贼’小王那么点个头,非得被人打了。“
“你说话怎么这么难听,小王多老实个人,你能把他说成‘工贼’?”
“那就是卧底。”
商量了一会,没有什么头绪,解凯就后悔当初不该按天按人头算钱了,这是他坚持的。
解凯愁眉苦脸地说:“与其看着他们磨洋工,还不如当初好好找人算算工作量,包给他们算了。外行难混啊……想玩实业救国,就得有专业知识。”
“你以为呢,你以为喊几声长太息以掩涕兮,哀民生之多艰,老天开眼钱就掉咱们手里了?”
“别东拉西扯的,写诗的都跳江了,咱们还是想办法吧。”
队伍不好带,尤其是雇佣兵。我和解凯对工人还可以,刚开工的时候解凯从家拿了包酸梅粉,准备我俩一人端杯酸梅汤监工就是,可是后来一忙开了,发现设想和现实有出入:一来这么大的灰尘,端杯酸梅汤转悠不卫生,都能端稠了。二来工人干得那么辛苦,我俩也不好意思看着工人喝水自己喝这民族风味饮料,偷偷喝又有点鼠摸狗盗了,为了一包七块的酸梅粉不值得。后来我们就把一整包酸梅粉全下到第一桶水里了。
解凯调整了下坐姿,屁股底下那把20块的破椅子”咯吱”一响,忽然问我:“对了,你是不是把小王的钻头弄断了一根?"
”哦,对。”
“你以后别折腾,咱这是出门讨生活,不是听课学人生来了,更别给自己弄弄寓教于乐那一套,好好看着就行了。”
“知道了,小王给你说的?”
上周六下午,我看小王一把钻子使得炉火纯青、轰轰烈烈,很是羡慕,就提出让我也试试。小王没好意思拒绝,就把家伙给了我,我找了个要打眼的地方刚把钻头往墙上一摁,一块墙皮直接掉到地上了。我一急,按着他说的方法又试了一次,这回劲用大了……钻头蹦断了!钻头一断,小王哭丧着脸,心疼溢于言表。我赶紧掏了50块给他,他不肯接,我说你去买几个好钻头,回头我还要练。
“对,你以后稳当点,别把过日子弄成上山遛猴,猴喜欢山是没错,可山里跑久了,猴就全跑了!”
“我怎么听你的意思,我是猴,不是遛猴的?”
“人生就是自己把自己当猴遛,遛完了就赶紧回笼子回猴山歇着吧,千万别把自己遛野了。”
“行了行了,又来了!”我甩胳膊打断他,“你是最近全跟工人待在一起,没机会卖弄风骚,现在逮住我就开始了。”
“嘿嘿,我本楚狂人,可是楚狂人抬头看见了拿冲击钻的也没话。”解凯也不否认。”
“一见你那身膘,劳动人民就敬而远之了,就想偷偷把你当董卓点了。”我指自己,“你再看我,瘦得都能飞了,劳动人民能不喜欢,这就叫……八亿寒士齐下泪,张胳膊搂住我雷晓磊!哈哈。”
日期:2010-02-07 19:22:10
李海涛来西安了。
李海涛来西安的消息,是汪敏打电话告诉我的。之前李海涛给我打过一次电话,我不知道他想干什么,就没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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