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到汪敏电话的时候，我正在吃晚饭。说是晚饭，时间已经是八点多了，外面的天还没黑，但是太阳已经下山了。解凯回家了，这几天我总是早起不了，每天早上接我他都得等我老半天，直接去接我绕的路又太远，所以我又住在工地上。楼里太闷，这会我正在工地楼下端着一碗用塑料袋装着的刀削面在吃。面是小王给我捎的，捎回来他就和工友们去转悠了，已经粘得一塌糊涂，我努力用筷子一条一条挑开，再一条一条送进嘴里。

　　汪敏在电话里说李海涛没有李珊这次回来新换的电话号码，就打电话给她，说他要见李珊，或者让把李珊的电话告诉他他自己联系。
　　“那就让他见见吧？”
　　“见什么？”汪敏急了，“李珊回西安的时候，已经跟他把话说得清清楚楚。”
　　既然说得清清楚楚，又为什么要给我打电话，我有点不太明白，就问汪敏：“那你给我打电话是什么意思？”
　　“你去见见他，说你和李珊重归于好了，让他死心吧！”

　　“这样合适吗？”我本来把碗放在了地上，一边说话一边夹起面条在吃，现在忽然听汪敏这么建议，急忙把筷子插在了面里，“汪敏，你别出馊主意，我不会去的，我也不想去。”
　　汪敏这次没有生气，居然求我了：“雷晓磊，你去吧，你就算是帮李珊个忙吧……你不会连李珊的忙都不帮吧？”
　　“你告诉我，李珊和李海涛分手的时候，到底说清了没？”
　　“说清了，他们前前后后谈了好几次，我问过李珊，李海涛也亲口告诉过我。”
　　我用筷子在面条上一下一下地扎着，扎到第五下的时候，终于决定还是去见见，“好吧，我去。这件事你不要告诉李珊。”

　　挂了电话我站了起来，远处北三环上的路灯已经点亮，我从碗里拿出了塑料袋，挥手扔到了楼边的杂草丛里。扔完之后，我给小王打了个电话，让他回来看着东西。
　　联系完小王，我给李海涛打了个电话，问他在那儿。他说他下午坐飞机到的，现在住在尚德路一家宾馆，回去准备坐火车，住在那里方便。我说你在尚德路等我，咱俩见面聊聊，他说好的，我等着你。通话的时候，我俩都没有提李珊。
　　打车到尚勤路，李海涛已经在宾馆门口等着我了。车刚停下，李海涛就迎了上来，看来他一直很留意每一辆停在宾馆门口的车。我还在给司机掏钱，李海涛就帮我拉开了车门，问：“雷晓磊，就你一个人？”
　　我边掏钱边说：“嗯，等下说。”
　　下车之后，借着路灯和酒店门口的霓虹灯箱我打量了下李海涛，李海涛有些激动，今天的他穿着T恤牛仔裤，肩宽背厚，看起来比我壮。可是现在，肩宽背厚的李海涛有些激动，这让我生出了些点戒心,“李珊没来，先找个地方坐坐。”
　　“去哪儿？”

　　“你吃了没？”我没吃饱，又不想和李海涛单独相处，以防这小子情绪过激跟我动武，“我晚饭没吃饱，前面有家烤肉不错，咱们去吃点吧？再喝点啤酒，聊聊。”

日期：2010-02-08　21:12:08

　　“好吧。”李海涛应了一声。
　　天已经黑了，人依然很多，到底是夏天的晚上，乘凉的人不比白天在街上走动的少多少。其实尚德路附近哪儿有卖烤肉的，我脑子里还真没谱，我很少来这片吃饭，在西安，除了非要找很有特色的馆子或者很上档次的饭店，吃饭是不用花什么心思 的，也不用跑路，因为无论哪个地段，都有大大小小的各种餐馆。烤肉在西安属于大众食品，凡是人群密集的地方，走出几百米就必定有一家。但是今晚我的运气有点差，我装作胸有成竹的样子，一路带着闷声不响的李海涛走着，像是目的明确地向某处进军，眼睛却没闲着，却又不好意思东张西望。最后，沿着西一路一直走到尚俭路和尚勤路中段，才算找到了一家。这一路上，我俩都没有说话，李海涛走在我的侧后方，我回头看过他一眼，他有点仓皇地向我笑了笑。

　　我让老板弄张桌子放在路边，先来点筋和肉，再开几瓶啤酒。我和李海涛在小桌边坐定，一时之间都不知道说什么，等啤酒上来了，我给他和我一人倒了一杯，拿起杯子，说：“咱俩喝一杯吧。”
　　李海涛胳膊放在桌上，手把杯子捏来捏去，没有响应我，却问：“李珊……是不是真的不来了？”
　　“对，李珊不想见你。”我看他不举杯，就自己喝了一口，放下杯子又说，“李海涛，你看开点吧。”
　　“看开点？”李海涛忽然笑了，这个笑容有些苦涩，因为他的眉头是皱着的，“你让我看开点？”。
　　“对。”我摸出烟给他递了一根，“你觉得很好笑？”

　　李海涛接了烟，依然在笑，眉头却越皱越紧，“你说的话其实并不可笑，但是我觉得，这个话不应该由你来说。随便谁给说我都可以，但不应该是你。”
　　一听李海涛这么说，我才猛省现在坐在这张桌前，我又是李珊的男朋友了，李珊又是我的，而李海涛摇身一变，成了一个失意者，一时之间，竟又不知道说什么了。
　　李海涛看我不说话，举起了杯子，往我放在桌子上的杯子碰了碰，说：“咱俩走一杯。”
　　我刚拿起杯子，他把一杯酒一饮而尽，嘴里却冒出了一句广告词：“汉斯，就是这个味！”
　　“嗯。”我也把杯子里剩下的啤酒全喝了。
　　李海涛抹了抹嘴，说：“雷晓磊，我问你个问题。”

　　“嗯，你问。”
　　“你说，我要是不离开西安，你还会认识李珊吗？”问我的时候，李海涛紧皱的眉头展开了。
　　“可能不会，也可能会。”
　　这个问题让我觉得不爽，照他的意思，他李海涛快成上帝了，他一个人就把我和李珊的命运决定了，好像我和李珊在一起的三年都是他李海涛恩赐给我的，“李海涛，你别问这么幼稚的问题，没意思。”
　　“虽然幼稚，但是有可能是事实，你承认吗？”
　　“我承认。”

　　“承认就好，”李海涛一笑，“对了，我还是李珊的初恋，这点，你也得承认。”
　　这次，我认真地抬起头来打量了下他，李海涛的大白脸上挤出了俩酒窝，见我看他，也毫不闪躲地盯着我。路灯和店里的光也比不上白天，我看不情他的眼神，只能看清他的脸，他的面孔冲着我，甚至还有鼻孔，一白一黄的灯光之下，此刻的李海涛已经没有了那种掩饰不住的焦急和沮丧。
　　和他对视了一会，我给我俩的杯子里都倒上了酒，拿起杯子说；“我也问你个问题吧。”
　　李海涛摸过杯子端起来，迟疑了一下，说：“好，你问。”
　　“你想见李珊，见了她你跟她说什么呢？”
　　李海涛没有吭气，低着头又开始玩他眼前那杯啤酒。啤酒装在一次性塑料杯子里，实际上并不好玩，也不经玩，多捏几下就会变形。但是李海涛乐而不疲，就那么提着杯口在桌上转来转去。

　　他不吭声，我又问他：“你该不会以为你是李珊的初恋，就哪怕隔了万水千山几年隔几十年，你俩也一辈子就散不了了，注定就没完没了的要有些瓜葛？”
　　这回，李海涛开口分辨了：“我可没那么说！”
　　我看他居然想气我，懒得跟他多说，就把杯子里剩的一点酒喝完，对他说，“埋单吧。过去的事情，就让它过去吧。我累了一天，得回去休息了。”
　　“你别走！”
　　让我没有想到的是，李海涛几乎是神经质地忽然身体前倾，手也伸过来了，也许是想拽住我却又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伸到一半猛地止住了。
　　“干什么？”我顿时心里一惊，人也站了起来，“李海涛，我警告你，你别乱来！”
　　“你别误会！”李海涛也站了起来，哭丧着脸说，“再坐会吧，陪我聊一会，行吗？”

　　我俩这一折腾，旁边的两桌人都把目光投了过来，有几个人还把屁股下的板凳挪了挪，已经准备看热闹了。
　　我忙坐了下来，又招呼他也坐下来，“你坐下说。”
　　李海涛慢吞吞地坐了下来，人看起来已经有点恍惚，一坐下来就又下意识地捏住了他的酒杯。我把酒杯从他手里夺过来满上，又给自己也倒上，倒完把两个杯子一分，说：“我不走了，喝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