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珊伸手擦了下落在我脚上的眼泪,擦完却忘了把手移开,又搭上了另一只手,双手扶在我的脚上埋下了头,哭得是那么得伤心。这一下,我疼得牙关紧咬,眼泪居然“刷”地一下就冒了出来。我想制止她,但看到她那么难过,又实在不忍心。李珊哭了片刻,抬起了头,看我也是一脸的眼泪,也伸手给我擦了一把眼泪,忽然笑了,眼睛里依然是泪光闪闪的,她往前挪了一步,蹲在我的侧面,说:“咱俩都受苦了。”
我赶紧点点头,说:“嗯。”
“你见过阑尾炎手术的刀口吗?”
“我没。”
李珊的眼泪又流了下来,“那你想看吗?”
说完,她伸手搂住了我的头,哽咽着说:“我上次做完手术,吃东西没有注意,结果伤口化脓感染了,又去做了一次手术。”
“啊,是吗?!”
李珊爱吃我是知道的。她刚学会走路的时候,家里人把很多点心之类放到她能看见的地方,放完之后人藏了起来,想看看她见到了这么多食品会怎么办。蹒跚走来的李珊看到吃的之后,并不欣喜若狂拿起来就吃,而是把每样都吃一小口,还砸巴着嘴仔细品尝。尝了一会,她开始把一种她认为最好吃的点心往口袋里装。这一幕被李珊家人牢牢记住,成了他们家族的轶事,他们又惊又喜,并据此得出结论:李珊从小就是个淑女,聪明、理性,而且是富贵命,以后必定会有大出息。当然,他们绝对没有想到的是,他们眼里的富贵命淑女李珊,长大以后却碰上了狼奔豕突的社会闲人雷晓磊。
我看到了李珊的刀口。两次手术的缝线交错在一起,看起来触目惊心。我以前没有怎么见过手术刀口,现在却看得真真切切,这两次缝线的针口交叠在李珊曾经丰润洁白的的腰上,伤口还是红色的,带着凹凸不平的疤痕,是那么的刺眼和丑陋,像是爬了一条被斩短了脚的蜈蚣,又像是一个丑陋失败的文身。
李珊把我搀起来坐在沙发上,又接了盆水帮我擦了身上的土,擦完之后,她看着我,我也看着她,消瘦了的李珊楚楚可怜,我看得心动,一把拽起她,让她面对面坐在了我的腿上。
李珊曾经接近130斤的体重,现在也许只有90多斤了,现在她坐在我的腿上,我丝毫感觉不到沉重,我努力伸直右腿不再让她触碰,又轻轻地搂住了她,眼泪也夺眶而出。这大半年来,发生的事情真多,我曾经想她想得彻夜失眠,我也曾经怨恨过她,如果思念或者怨恨真的可以让人眼睛流出血,那必定在某一刻,我的眼睛里是流出过血的,也许就是在思念又怨恨她的梦里……现在,她又坐在了我的腿上,被我搂在怀里,我剧痛的右脚和麻木的小腿为证,我的爬来爬去为证,李珊左小腹上一月内两次手术的刀口为证。
“我没恨你。”没有任何思索,我就说出了这句话。我明白,其实我一直在期待着李珊说这句话,期待着她以这种方式说这句话。
日期:2010-03-02 14:37:15
我明白,其实我一直在期待着李珊说这句话,期待着她以这种方式说这句话。无论怎么说,李珊等于她认可了我当初对她的感情,这让我觉得欣慰。人有时候就是如此虚伪和自私,既想随心所欲,又要不留下把柄,我多多少少也是这样。和李珊相处的时候,我也曾经蛮横无理、大庭广众之下欺负得她眼泪涟涟,诸如此类的事情很多,人一辈子能全始全终的事情太少了,我不想因为这件事而让李珊恨上我。爱和恨有时候仅在一线之间,当年的我因为年轻,因而始终觉得齐盈并非我的良配,原因仅仅在于她与我对自己爱人的最初的想象不太一样,因而每次我们发生矛盾之后,我都会想是不是因为我做出了错误的选择,并为此而苦恼纠结。但是我和她的最终分手,却是缘于因为一件极度荒谬的事情。那次我和她大约几周不见,见面的时候她因为急着见到我而不肯乖乖地在屋里等着。当时我出去买一套新的餐具,出发之前想的还是要和齐盈好好谈下去、结婚生子,捐弃前嫌厮守一生。结果,就这么几分钟,因为她就非要去接我,而我得一路接她的电话告诉她我走到哪儿了,一不小心,把一个碗掉在地上打碎了。见到她的时候,我迁怒于她,又因为其他的事情导致情绪失控,把一摞碗碟全摔在了地上。齐盈哭着走了,自此一泣而别,几乎再不相见。虽说这件事发生之前我们曾经无数次吵架,但是如果说齐盈急于看到我算得上是一种爱意的表达,那么这份爱意化作绝望和怨恨、到下决心跟我一刀两断,也许决定的做出仅仅就在短短的几分钟之间。
这些年里,这段往事藏在我的心底,偶尔想起来心头都有一丝难言的苦楚,让我总是哀叹人的感情有时候竟是那么脆弱。我总在想,就算我俩真的不适合,那也可以有别的分手方式,好过那么一种的可能就有一万种。因而在和齐盈分手并且认识李珊之后,在我的内心深处,我始终惧怕我和李珊也会有类似的结局。“你今世利用我作乐,来世还想利用我来拯救你自己”,这是玛丝洛娃责骂聂赫留道夫的话,我雷晓磊没想追求一种多么高尚的境界,我只是畏惧因为我的无知和妄执,伤害了别人,也落下如此的骂名。
我怕李珊认为我说的“不恨她”是在此情此景下的信口开河,赶紧又说:“我不恨你,之前都是我自己钻牛角尖了。”
“那你那天晚上为什么要那样?”李珊又哭了,她慢慢地低下了头,半张着嘴,哭得是那么地伤心,像是一个受了天大委屈的孩子,偶尔,嘴一噘一噘的,抬头看我一眼,马上又低下头去,不肯哭出一点声音,眼泪却无声无息地大股流淌。
“别哭了,都是我不好。”我拨开她的头发,替她把两眼的泪都擦了擦,“你认识我的时候,我就是这么不好了,就算我每天都能进步一毫米,三年我也只能进步一米多,一大步就跨回来了。”
这下,李珊抬起了头,委屈万端地看着我,眼泪还是那么地流着。我看着她的眼睛,想听听她要说什么,她却瘪了瘪嘴,嘟囔着说:“你手上好多灰……全抹到我眼睛里了。”
“是不是?”我看了看双手,确实全是土,分明就是两只爪子,刚李珊帮我擦的时候,忘了擦手,我自己也忘了,“你别哭了,我脚还疼着呢,我肯定是得了报应……搞不好是骨折了。”
我这么一说,李珊也反应过来了,抹了把眼泪,从我腿上起来,又蹲在沙发边开始观察我的脚,人也紧张了起来,说:“你的脚不会是真是骨折了吧,要不,现在就去医院看看吧?”
我想了想,说:“太晚了,我老觉得我这脚不值得半夜三更跑医院,有点小题大作了。”
“那万一要是骨折了,不会耽误了吧?”
“你出去给我买些治跌打损伤的药吧,我先抹上,要是明天早上还这么疼,咱们再去医院。”
“行吗?”李善迟疑地问,“要不还是去医院吧?”
“行,就这样,我的脚,我做主。”
“唉,你还是这么拗,好吧,我去买。”
李珊出去给我买了红花油和白药,回来又帮我抹上。李珊扶我到床上躺下,说:“我走了,明天早上谁陪你去医院?要是其他人不方便的话,我陪你去,我最近一直没找工作,在家闲着呢。”
我忙开口留她:“李珊,别走……陪陪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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