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广良失声痛哭。李倩第一次听一个男人的痛哭，像一头黄牛在哞哞地叫。哭过后，胡广良双手揪住头发，撞向了墙壁。

　　“放心吧，我只是卖身，心永远在你这里。”李倩换上了白衬衫，蓝色牛仔裤，黑色皮鞋，然后开始化妆。她所谓的化妆就是洗脸、刷牙，朝脸上抹了一点“郁美净”。胡广良把头捂在被窝里，紧闭着眼睛，心如刀割。李倩出门前在他床边站了一会儿，“我出去了，按时吃药。”
　　柳绿第一眼看到李倩，心疼了一下。她站在“花房”的门口，彷徨无措。所有的**都有过这种刻骨铭心的经历，毕竟是卖身，不像卖白菜，是可以扯开嗓门吆喝的。当然，难为情也总是短暂的，总有人替你解围。大家都心照不宣。
　　“进来吧，妹子!”柳绿对李倩说。几年以前，也曾有人对柳绿这样说过。
　　李倩开始了新的生活。作为一个已婚的女人，她比别的女人更放得开，从某种意义上说，她是个有职业道德的**。她在和别人做事的时候都喜欢叫人老公，当然，她把对方当成了胡广良。而且，李倩在陪客人的时候是无论如何都要戴套的。在她心里，嫖客和老公的区别就只隔着那层膜。一个生活在绝境中的人，廉耻无疑也是廉价的。相比男人，女人似乎更能适应环境。前些年，是**们的黄金时代。肩负重任的李倩，正一点点地在改变着家庭的境况。唯一不能改变的，是胡广良的伤情。等她挣够做手术的两万块钱，已经过了最佳治疗区。胡广良截了肢，成了瘸子。他变得更自卑，更乖唳了。李倩默默忍受了这一切，因为无论如何，她不可能抛下胡广良。

　　有一天晚上，李倩陪人过夜。她在黑夜中将自己脱光，男人爬了上来，尚未进入她的身体，便感觉到肚子上热乎乎的。男人叹了一口气，翻身坐起，“给我讲讲你的故事吧”。李倩经常遇到这样的人，他们像个体验生活的作家或者暗访的记者一样，对她们的过去很感兴趣。那一夜，男人不光没再没动她，还在她走的时候给了她一千块钱。而她把这笔意外之财交给胡广良时，他扬手给了她一耳光。他已经明白了这个行业的价，老婆去陪人一夜，顶多也就能拿到二百块钱。超出了这个价钱，对他来说就是侮辱。

　　李倩鄙夷地看着胡广良，她的嘴角浮起一丝笑。然后胡广良扑通一声在她面前跪了下来。
　　“我求求你，让我嫖你一次吧。”胡广良哀求道。
　　李倩也不说话。她在胡广良身边躺下，迅速脱光了自己，双腿打开呈四十五度，把自己摆成了一个“大”字。胡广良扑上去，但很快就趴着不动了。李倩一把将他从身上推开，重重摔还了他一记耳光。夫妻俩抱头痛哭。
　　但李倩没想到，这才是开始。她给胡广良的一记耳光不但没有打醒他，而且让他在这种自我臆想中越陷越深。胡广良曾说，两人离开这个地方，重新开始新的生活。但这话被李倩否决了。在李倩的心里，一旦进入了这个场所，沾污的就不仅仅是身体，还有心灵。既然做了，那就彻底做下去吧。拖着残废了的胡广良，去到哪里，生活都是水深火热。十万元是个起步，这不光是冯婷婷的梦想，李倩也这样想。她一直梦想着有十万元，可以带着胡广良回老家，在小镇上开个小超市，脱离了土地也可以安稳的生活。但她没有别人漂亮，“花房”里的下等客人都交给她来接待。这些又脏又臭的男人，动作粗暴，像种马似的，他们才不干亏本的买卖呢，花一百块钱，恨不得要在她身上运动一个晚上。在内心深处，李倩忌妒冯婷婷。冯婷婷年轻、漂亮，被客人点到的机会多，她甚至有很多固定的客户。冯婷婷和这些客人出去玩儿，陪他们旅游、参加宴会，像朋友似的。当然，她还不止忌妒冯婷婷，她忌妒“花房”里所有长得比她好看的姑娘。


日期：2010-04-17　10:00:22

　　当李倩得知冯婷婷被抢劫的消息，她真的有些高兴。冯婷婷之前曾多次地在她们面前提起自己的梦想，但同样是梦想，李倩却一次也未提起过。因为她的梦想还遥遥无期。她没有想到冯婷婷被抢后这么快就回来上班了，而且是如此地放低了姿态。从那天开始，李倩有了一种危机感，如果当牛做马般地出卖自己都无法过下去，她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冯婷婷出事以后，李倩上班更加小心了。冯婷婷强撑着上了一天班以后，又向柳绿请了假。她完全没有从那场梦魇中走出来，脖子处总有凉嗖嗖的感觉。睡不着觉，她就在脑海里努力回忆那几个歹徒的样子。这种回忆令他害怕，但她又沉迷其间不能自拔。她度日如年地在家休息了一天，突然想起胡子来，便坐车去了省一监。
　　胡子下个月就要出来了。五年来，冯婷婷是唯一和他保持联系的人。冬天，她给胡子织毛衣，夏天，她送T恤去监狱。连胡子的管教都认识她了。据胡子说，管教对他不错，很关照他。其实，监狱也是一所大学。这几年，胡子在里面学会了电工，还拿到了资质证书；不光如此，他还参加了自学考试，拿到了大专毕业证书。这几乎都是冯婷婷的功劳，是她一直在鼓励他。她每次去探望，十分钟的时间，她给胡子勾画两人未来的美好蓝图。她一直答应等胡子的。前两年，她曾经想过瞒着胡子，但还是忍不住告诉了他。胡子挺冷静，他说，我早想到了，你一个女孩，在这个城市，想既轻松又赚钱，除了干这事还能有啥。我不怪你，等我出来后，我们就一起离开。

　　冯婷婷在探望室里取下墨镜，她看到胡子就哭了起来。如果不是隔着玻璃，她一定要扑进他的怀里去痛哭。她跟他讲了那晚发生的事情，“我们的梦想破灭了”，她反复说这句话。胡子一直安慰她，说没事，他一直没指望她的钱，他还有套房子，他出来后就买房子卖了，两人照样可以离开。
　　“你能答应我一件事吗？”冯婷婷哭够了以后说，“你出来以后去帮我找到那几个歹徒，然后我就嫁给你。”
　　胡子想都没想就答应了。
　　冯婷婷回到花街，她的心情似乎安定了些。她想，胡子会为他出头的。胡子有很多道上的兄弟，他们一定可以帮他在这座城市找到那几个歹徒。如果找到他们，也不用报警了，直接把他们碎尸万段。反正现在的无头尸案件也经常发生，反正丨警丨察破案的水平也无非是直线推理加刑讯逼供。为了做好追凶的准备，冯婷婷通过多方打听，得知K市有一个画像的高手。这个高手是K市一中的退休美术教师，教学生们们画了一辈子的肖像。连公丨安丨局刑侦科画犯罪分子模拟像的都是他的学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