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有几个非常要好的同学，她常带我去她们家，她是这样介绍我的，我男朋友，机关的，通信员。她们有时候就问我一些机关里的事情，我说不上来，我就说开会。小梅就补充，他爸爸妈妈，都是知识分子。有一个同学叫小丽，很爱打扮，有天去找她，她在楼道口站着哭。那天是夜晚，楼道附近没有路灯。小梅就问她怎么了，她说一个我这片的流氓，一直让我做他朋友，我一直不答应。刚才我跟楼上的一个男孩一起从外面回来，我俩是路上碰见的，快到院子里了，碰上那流氓，五六个人，上来就打男孩，我一拉，那流氓骂我**，连我也打了。

　　我拉小梅到一边，我说，要不我修理那流氓吧？
　　小梅说，你一修理，她们该知道了，我咋办，你赶快学好吧。
　　我说那我不管了。
　　后来的一天晚上，我三个一起逛街。对了，我忘记交代了，小梅她们刚高中毕业，待业在家等分配。结果在一家商店门前，又碰上了那流氓，一群七八个，蹲在那里抽烟。他们喊小丽，一阵起哄。我小声问小丽，是哪个？小丽不敢回头，说就那个长头发，穿花格格衬衫的。我看过去，穿花衬衫的跟我差不多大。他见我看他，一根烟头弹过来，从我眼前飞过。他骂，你还敢看？他妈你哪的？眼给你抠喽！我一站，小梅拉我，我还是用指头点着自己鼻子说了一句，你看清楚我的脸！那边几个腾都站起来了，花衬衫说他妈想挨打！小梅用力拉我，我说对不起，我就是想叫你看清我的脸。几个都过来了，嘴里乱骂。我又说声对不起，小梅一用力，差点拉我个跟头。

　　过了几天，花衬衫一伙还在那片闲逛，我突然出现在他面前。我双手揣在裤兜里，脸伸在他脸上，说，你记得我这张脸不？他和我距离太近，他看不清，他身边人开始溜。
　　我的身后，站着六六他们一群，有一二十个。
　　本来六六我们三四个过来，一路走，一路碰见人，听说是去黑唬人，都跟着来。六六也没拦，六六让我看他的号召力。
　　六六上来抓紧花衬衣的头发，往后一拽，让他先看我的脸，再看他的。六六说，我是六六，你看见他了吧，你知道为啥了吧。花衬衫说知道。六六说，听说过我没？花衬衫说没。六六说连我都没听说，打你真欺负你。你人托人去问吧，问六六，他妈你连六六都不知道，你还混啥。
　　我从这边抓起花衬衫头发，我说，今天不打你，就叫你知道个原因。六六，让他滚吧？
　　六六说，你滚蛋吧。
　　后来这个流氓，再没骚扰过小丽。
　　夏天来临时候，我和小梅去车站转。车站那时候开业了地下商场，里面物品琳琅满目。小梅问我找工作的事，我搪塞说，我妈正在活动，这事急不来。小梅说，去你妈或者你爸单位，你要是当初当兵多好，你看你同学高山眼，一点点就当兵，现在工作了，还是一点点。我说那你当初还找我。她说你看看你，一说你你就不论理了，这我不是找上你了，还说当初。我说好好好，都是你有理。她说你跟他们不一样，内心里其实不一样。我说好好好，我跟他们不一样，别说这了行不行。

　　那时候我非常没钱，我到八五年一下变得非常有钱，八五年我在牌九场上，秋风扫落叶。六六有次跟我开玩笑，咱俩都是神。
　　我和小梅逛商场，每个柜台小梅都流连。我不说话，站在一边。她把物品拿出来看，看半天，依依不舍离开。于是我憋不住说，我跟六六一次，想买啥买啥。她没回答，但她不再流连，好像已经不再喜欢这些东西。后来我们就出来了。
　　我那天晚上突然很想吃肉。那个年月我经常想吃肉，是那种卤肉，一大块一大块的，六六家门口那泡馍馆里的最过瘾。
　　我对小梅说，你回家吧，我去投案。
　　小梅吃惊的说，你又咋了？
　　我说你不知道的太多了，我去投案，你赶紧回家吧。

　　小梅一把拉着我，看着我眼睛，看半天。
　　然后他转身走了。
　　我说我去投案你也不慌，要好多年见不到。
　　小梅不说话，继续往前走。
　　我装着赶两步，你就不想最后看我一眼？
　　小梅甩头一句，你投案？笑死我！想让我回家你明说！
　　我说那我送你。
　　她说不用！
　　我说为啥不用？

　　她说那你送吧。
　　我说不送了，送你路上又要说我，明天我找你。
　　六六他们一群，有时候半夜还在泡馍馆喝酒。路边一辆出租车，窗户摇下来，司机在弹烟灰。我说建国路泡馍馆。他说两块。我拉开门上去了。那时候出租车不打表。
　　结果没有六六他们踪影。
　　我无精打采在泡馍馆门口站了一会，看到一个穿着暴露的姑娘。那年月已经有暗娼，江湖人不齿。八五年有天晚上我喝多，看到一个暗娼很好看，我多看了两眼，暗娼说，哥哥，你送我走。结果我送她走的路上出事了。那年月，联防队员和公丨安丨都跟踪暗娼，我后来被捉，他们说跟踪半天了，终于捉了现行。我说在路上捉住的，咋是现行。他们说先捉住一样，反正一会你们到地方要干。那时候女方口供为重，她说你**，那你就是**了。我心里说我日他奶，一世英名，毁之一旦，成了江湖笑柄。还好那暗娼比较仗义，没有添油加醋，说的都是事实，我俩既没有谈价钱，也没有说下流话，而且一路上，我没有动手动脚。她要是一胡说，我恐怕要劳教。在派出所关我一夜，还给我皮带和钥匙，让我走了。那天晚上我身上装了特别多的钱，我从牌九场上下来，赢了七千多，然后我跟几个人喝酒，然后我说瞌睡，先离席，路上就碰上了那女的。我事先看出来不妙的，我看到几个人包抄过来。我装着去解手，路边就是冬青丛，我把钱都扔进了冬青丛。要不我说不清这一块。

　　从派出所出来，天大亮。我摸一下下巴，还流着水。晚上我坐在那里交代问题，被一皮鞋踢在下巴上，摔了个仰面朝天跟头。
　　我去冬青丛找那些钱，结果怎么也没找到。
　　在泡馍馆门前看到那姑娘，我吹了声口哨。那姑娘停住了，转头看着我。我说我不是给你吹的。她好像骂了声傻~逼，扭着屁股走了。
　　六六家说是建国路，其实是在建国路中间分叉的一条小巷子里，很黑的一条小巷子。我本来不用路过他家门口的，但我还是拐过去路过了。我看见黑影里几个人站在他家门前。我想我应该认识他们，但又摸不准。到了跟前，我就摸出香烟，划亮火柴，照亮我的脸。

　　于是他们喊了我。
　　他们说，六六被捅了。
　　我说谁捅的？
　　他们说，城南的小超。
日期：2010-04-16　22:02:12

　　十二

　　过去跟小超一起玩的范志，前年刑满释放。小超死前，范志在市里的江湖已是一呼百应。前面说过，小超差点跟楚学军展开血战，就此埋下祸根。如果不是这个因果关系，范志不会一落千丈。其实说实话，范志当时正以优势局面跟楚学军抗衡，两次楚学军团伙落荒而走。最后一次，范志跟楚学军狭路相逢在，范志两把小口径，顶上楚学军脑门。楚学军一把五四，顶在范志胸口。楚学军喊，我喊一二三，谁不开枪谁是王八蛋！结果楚学军喊一的时候，猛扣扳机，一缩头，范志双枪也响了。范志倒地，楚学军又连补两枪。

　　都说范志命大，楚学军三枪，一枪胸口，一枪脸颊，一枪从脖子洞穿过去，抢救七天，居然挺过来了。住院期间，公丨安丨武装看护，讯问范志，他装聋作哑，就是不开口。十几天了，公丨安丨还不知道他名字。市局通报各区公丨安丨去人，结果一个区的公丨安丨，去那一眼就认出了他，范志，杀人在逃犯！
　　范志感到大势已去，检举了两大无头案，涉案人员在两年内悉数落网，三人押赴刑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