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年跟六六偶遇,我们一起吃饭时候,六六说,范志回来了。我说你见他了?他说我没,听别人说。那天六六领一中年女人,有四十左右吧,长期熬夜的样子,面皮蜡黄。趁女人去洗手间,六六告诉我,她天天什么也不干,就是赌博,牌室里包局赌,输赢在几万之间。我说有钱。他说可不,他老头搞房地产,你应该认识。我说谁?他说中华楼老板。我说我看她对你不错,不太爱说话?他说不爱说话,过去我不认识她。有人设局出老千,坑她了一次,差点坑死。她咽不下这口气,托来托去找到了我,我过去就让人把钱吐出来了。我说那个女的呢?过去我见过六六几次,领另外一女的,也是很有钱。他说,还联系。我说还跟那个谁一块住?我总是想不起来那个女人名字,也是四十左右,精瘦,红头发。他说不住那住哪,她对我是真好。我没好意思问小娟,小娟他俩已离婚多年,有个孩子,跟着小娟。大概五六年前吧,我见过小娟一次。她说买电动车,六六发善心,一把给了一万。我问她还是一个人?她说还是,谁敢找我,一了解底细,都找理由窜了。她说,我这辈子,算是被他给毁了。她说想让孩子当兵,孩子啥也不学。她问我前夫是両劳人员,对孩子有没有影响。我说我不清楚,要是没离婚,孩子不想办法肯定当不成兵,离婚的我还真不清楚。我问她现在靠啥生活,他说六六想起来给点,想不起来不给,主要收入是二包房,每月有个一千多块钱。
用六六自己话说,他是抽上大烟以后,一蹶不振。他是第一批抽大烟的人,他掰着指头说,第一批抽大烟的,谁谁谁,谁谁谁,谁谁谁,都已作古。每次我和他相遇,他都说他戒了,但我听别人讲,他是戒戒抽抽。许多年前,我爱摸他肚皮上的子丨弹丨带。抽大烟干结,整月不大便,肚子里干成石块一样,能摸到,道上人称子丨弹丨带。抽大烟人我认识许多,六六是唯一一个不借钱的。去年年底我见他时候,一张白脸,弱不禁风。他说现在是个人都能打他,如果不认识。如果认识,是个人都不能打他。
江湖人都是借花献佛,六六过去不是,后来也是借花献佛。许多江湖人,名牌裹身,抽着中华烟,好像享不完的荣华富贵。但吃一顿最便宜的饭,他也不掏钱。好像混江湖,首先要混得会看住自己的钱。不过说白了,他们也真没几个人有钱,只是看起来很有钱。许多人都是看起来很有钱,这是个显摆的时代。不少不混江湖的,养着不少混江湖的。混江湖的都结识许多不混江湖的,这是他们要结识的一个原因。许多不混江湖的,为了显摆自己道上有人,总要结交混江湖的,于是部分将湖人,被他们养的比较肥,吃饭有好烟,装起来,门面好几天。其实这是一个现象,江湖人的寄生现象。一定意义上说,也是吃名声。
最近十年来,我遇见六六,基本都是我买单,或者我的其他朋友。六六有时候不忍,就借花献佛,去年年底他领我去一家夜总会,要洋酒。结果老板看他来,借故跑了,弄得他大发雷霆,把上来的啤酒,打翻一地。
今年年初,我去超市里买东西,看见一个过去混时候认识的的流星美女,现在也已四十多岁。我说她流星美女,是因为有一天,有几个朋友告诉我,我靠,现在某某某可好看,好看极了。某某某住的离六六家不远,因她哥哥跟着六六混,我们都认识。某某某这时候十八岁,一朵花的年纪,我有半年没见她了,我印象里,她一点也不好看。人们说她好看极了的时候,我没看到。过了大概有一年,我看到她,怎么也极了联系不到一起,连好看也联系不到一起,我当时纳闷半天。又碰见那几个朋友,我说,我咋看着不好看。他们说,唉,就好看了半年,老天爷真会捉弄人,然后又难看了。因为她好看过去得快,所以我喊她流星美女。
流星美女如今普通的再不能普通,头顶上的白头发长出来一圈,她也不知道染。我看她推个小车,无精打采的样子。他身边跟一老头,谢顶谢完了,一双无神的大眼睛。老头穿个很不合身的鸭绒袄。我说不合身并不是说大了小了或者瘦了胖了,而是这身鸭绒袄很新,有些人不适合穿新衣服,一穿就显得不合身。
流星美人后来的岁月里我俩见过一些面,有时候打招呼,有时候不打招呼。
这天我俩走对脸,我就招呼了她一声。她显然想说话,意意思思的,又跟谢顶低声说着什么。我走不过去,我就看谢顶,谢顶一双大眼睛也在看我。我突然看出了他眼睛里的邪恶来。我又觉得这个人好像似曾相识,很久远的,都是尘埃,看不分明。
然后流星美人把车子让一让,说你过去吧。
我又看了谢顶一眼,走了过去。
过年时候我和同学聚会,这些年我和同学老聚会,一坐到一起,老说过去。我到不说过去了,他们说。他们里面有些官员,有两个官员,带着红颜知己,老爱讲自己小时候事情,如何如何爱打架,如何如何混社会。我前面说过,我们都是从幼儿园到高中的同学,彼此再了解不过。我真不知道他们有这种历史,我想原因是他们第一次编故事时候,大家碍于红颜,不便揭穿,于是他们讲的多了,自己都以为是真的了。他们有英雄美人情结。
这次聚会,有个放回来两年的朋友突然电话我,说在家做了菜,喊我过去。我说你听,我正在吃饭,好多人,都同学。他说那算了,我谁都没喊,只喊了你。我听得顿时过意不去,我说要不你来吧,你别说那,你过来,你只管过来,一个人在家干啥,大过年的,都是自己人。
于是他过来了。他坐在我身边,有些拘谨,只听别人海阔天空。许多我这个年纪的江湖人,都是这样,他们海阔天空的时代,已经久远。
他至多跟我小声说几句话。
后来我随意说一句,我前一阵看见那个好看了半年的美人了。他说哪个?我说六六家门口的,过去他哥跟着六六混,她哥个不高,你忘了,爱用嘴角吹头发,后来戒大烟,干戒,绑床上死掉那个。
他说噢你说她。范志回来了,现在住她那,你知道不知道?
我说范志?楚学军枪击那个?
他说就是他。
我说他现在干啥?
他说还能干啥,活一天少一天。那娘们不是离婚了吗,范志回来,没地方住。范志爹娘已死,那套房子他弟弟住着,他能夺回去?有人扯皮条,他就住到了那娘们家。那娘们在家门口炒凉粉,范志给她打下手。范志现在看见过去人,一概不认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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