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期：2010-04-21　11:23:11

　　十四
　　昨天晚上再次碰上六六。昨天晚上下着雨，我打着伞走在雨中，一双鞋子湿透了。我去跟朋友们吃饭，在一家比较大的场所，进到那个宽阔的大厅，两边都是服务员，我鞋子吧唧吧唧的，往外冒水。服务员老于世故，喊干鞋子人晚上好时候，声音洪亮，喊我晚上好时候，尽量节省力气。声音突然降下来，好像变成这种问候了，你晚上好不好？
　　服务员给我放伞时候，我看见六六走了进来，孤身一人，也是拎着伞，一双大湿鞋。

　　六六一身宽大的运动服，因为他很瘦，看起来衣服很荡。
　　我俩打了招呼，我摸出烟递给他。是三十多一盒的香烟。往常我抽烟，都是十块的，场面上，我就买盒好的。八九十年代，香烟是个身份，如今不是了，如今只是一点面子。
　　六六说，我来借钱。
　　我说约好了？
　　他说约好了，咱如今底气不足，人家叫咱去哪，咱去哪。
　　我说你还抽？
　　他说抽啥，哪有钱呀。我意志比较坚强，不像谁谁谁，有病乱投医，胸前植芯片戒毒。
　　我说那我上去了。

　　他说你上吧，我在这等一会。
　　房间里很豪华，菜盘子很小。大概是富人吃腻了，小的吊一点胃口。我朋友请一个李姓处长，非得喊我来。有一种朋友，他请别人办事吃饭的时候，顺路捎上你，还一个情，不多那一两双筷子。这个朋友常跟我们一起吃饭，跟他一起吃饭，总是他请外人。有时候我就推故不去了，这种饭吃的有点累。他在他请的人面前，给我安了不少头衔，于是顿时就高朋满座起来。有一次很特别，他没有给我安头衔，径直指着我说，他是道上的。我想说我不是，但我不能说，我说了就坏了他的事。那天他请的是几个商人，他这样说，应该有他的目的吧。那天商人看我的眼光一直很闪烁。一个商人说了道上一个人名字，这个人还算比较有名。虽然如今道上混乱不堪，外地帮派林立，但叫的响的，还是本市的。我跟这个人不熟悉，仅仅是听人说过。我朋友马上笑指着我说，他俩是老伙计，一个电话，就能把他喊来，你现在赶快打电话，叫他来。商人忙说，不用了不用了，咱不是还得谈事情吗。那天我去洗手间，朋友跟过来。他说，我记得你跟那个道上的可熟，是吧？我说我啥时候跟他熟了，我心里说你在我跟前还在装。他说哈哈，记错人了。

　　大家说一些地震的事，李处长提议默哀，于是就默哀。又说全国追悼日的事。
　　后来我的电话响了，我一看，是六六。六六喊我到楼下大厅，找我有事。
　　来到大厅，我见六六脸色不好看，烟抽得很快。
　　六六说，啥玩意，故意安排的，先是少我的餐具，后来他们让中华，把我隔过去，几轮都隔过去。老子不借钱了中不中，老子说走，他们还不让，说清杯再走。一满玻璃杯，我一口给抽了。本来事情就算完了，我走我的人，恁吃恁的饭，可大胖给脸不要脸，他说都到这份了，还耍啊，有条件耍没了。我转身用指头点着他脸，我现在就扇你，你信不信？他这时候要再说一句，我立马扇他。一圈人都傻眼了，没一个吭声的。日他奶奶，我六六是受摆布人？我再打锅，也不能摆布我，开始把咱，谁都不中！

　　原来是大胖。大胖八十年代给六六开出租车，后来出事进去了。再出来时候，六六正风光，大胖潦倒落魄摸过来，六六给他了一笔钱，让他做生意。倒腾了几年，大胖发了。他先是从广东捣录像机，又倒黄金，赚差价，后来又倒啥我不知道了，反正他发了。然后他就走通关系，在一个繁华地段盖起了两长溜简易房，那地方寸土寸金，他躺在床上，查不完的钱。
　　我说听说他现在也是大哥，呼风唤雨。
　　六六说大他妈比哥，算他妈啥。不就跟小鹞玩了几天。我那笔钱大胖就没还我，小鹞个浪比出面，说不还了。
　　我说我那时候也听说了，因为啥？
　　六六说，里面有事，他妈的不说了，你现在能给我拿五千块钱不能，救个急。
　　我是个不存钱的人，月月光，但这是自打认识六六以来，他第一次跟我开口，一下子弄得我有些急躁起来。我身上有一千六，我都掏了出来，我说就这么多了，你先拿着。
　　我没想到六六还是那么硬，六六说，那算了。
　　六六跟那些打锅的江湖人就是不同。那些人比如想跟你要一百，他不说一百，他说借我一万块钱，下月还。你知道他能还个蛋，他一屁股债，但你又抹不开面子，于是你说，真没有，给你二百吧。他一把抓过来，欢天喜地走了。你也觉得很划算，跟一万块钱比起来。
　　六六我俩一起出的饭店，他拦辆车，钻进去走了。
　　我打着伞，走在雨里，想来想去，过意不去。我就打电话给一个人。这个人过去跟六六也是朋友，私交不错，一直也没断来往。这个人在一个福利非常高的单位上班，每月有一两万收入。他也是月月光，上半月把钱花完，下半月关了电话不出门。
　　我电话他，告诉了刚才事情，我问他，六六没有找你？

　　他说六六是急了才找你的，碰一鼻子灰他就不急了，想起来我也不会找，他面子比啥都大。你来找我吧，我现在正好有钱。
　　我就打辆出租赶了过去。
　　他在雨里等我，站在房檐下，也没打伞。
　　他说，你给六六打电话。

　　六六在澡堂。
　　我俩赶过去，六六穿身浴衣躺床上喝茶，两人间，他一个人占着。
　　我这个朋友二话没说，把一信封扔茶几上，说六六，我俩还有点事，走了。
　　下澡堂楼梯，他说，六六开始跟咱要钱了，不能给他开这个头，开了头没完没了了。六六是个面子人，他知道咱也没闲钱，他要五千，咱给他六千，以后他再不会开这个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