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我们又来到学校,曲老师早早地起床去背水,这一次我和程铭没有晚起,跟着曲老师又来到那熟悉的河边。曲老师打满一桶水,我和程铭轮流背着。途中,程铭问曲老师,如果从这里修一条水渠通到学校不是就可以解决背水的问题了吗?曲老师说那要几千块钱,村里拿不出这么多钱来。而且村子里祖祖辈辈就是这么背水吃的,所以人们都习惯了。回到学校,我们再一次看到了那最质朴的升旗仪式,曲老师仍然用笛子吹奏国歌,我们送他的录音机他舍不得用,只有在重大节日的时候才给学生们拿出来放音乐听。我们看到了那个录音机,它被盖上一块描金绣花的红布,端端正正地摆放在曲老师的办公室里。我俩又坐在学生们的中间听了一堂曲老师的课,曲老师想让我俩上去讲一堂课,但是经历了这四年,我和程铭越来越感觉到那个讲台并不是谁都有资格上去讲的,我们都怕自己满脑子乱七八糟的思想搅乱了孩子们纯净的内心世界,所以不想跟他们多谈山外的故事。
晚上我和程铭躺在被窝里聊天,聊这两天的感受。聊着聊着,程铭忽然说,真不想走了,我要留在这里当老师。我吓了一跳,摸了摸程铭的脑袋说,你没事吧?开什么玩笑。程铭说,我说真的呢,没开玩笑。我说你留在这里让我一个人回去?他没有说话。然后我说,还是跟我回去吧,你的乐器行还没有开起来呢,老潘,浩子,超人我们都在那里,你忘了我们毕业时约定要一起留在北京了?我不能把你一个人留在这里,你要留下,我也留下。程铭说你有家有业的,不像我光棍一条来去自由,我才是真正的“赤条条来去无牵挂”。我说反正我不能让你一个人留在这,要不我回去动员老潘他们几个全到这里来,咱们到这里创业算了,我想好了,咱们在就这办个养鸡场,每天老潘负责捡鸡蛋,我们每人挎着一篮鸡蛋拿到县城去卖。程铭笑了笑说你丫忒能闹了,等他们几个流氓都过来,这村子估计也快被你们折腾垮了。我说,所以说你还是跟我回去吧,再说你还得教佳佳音乐呢,不能半途而废吧。程铭沉默了半天说,好吧,我跟你回去。
我们在曲老师家住了两天,又去看望了村长,第三天便准备起身返回北京。曲老师一再挽留我们多住几天,但是我们不打算继续打乱曲老师的生活。临走的时候程铭又来到那跟饱经沧桑的旗杆上,寻找到了自己的名字,然后用小刀一笔一划地将这个名字又深深地刻了一遍。曲老师送我们一直走到大路上。这时,程铭从包里拿出一个信封,给曲老师说:“这个请您收下”。曲老师说:“这是什么?”说着便打开信封看,原来里面是一万元钱。曲老师赶紧把信封还给程铭说:“你干什么?这个我不能要”,程铭握着曲老师的手说:“这钱不是给您个人的,是我俩捐给给学校的,您用这些钱给学校修一条水渠吧,以后坐在教室里就可以喝到清水了”,曲老师坚持不要这些钱,程铭说:“这些钱是我和南枫开饭店赚的,四年前我们就有这个想法了,只是那时我们没有能力修这条水渠。现在您年纪大了,不要再背水了,修好这条水渠,以后再有人来支教也方便些。”说着把钱用力地塞在了曲老师的手里。我这时才明白程铭为什么坚持跟我多要一万现金,原来他早就有这个想法了。
从云南回来,程铭立刻投入到开办乐器行的工作中去。他在距离我们两条街远的地方租了一间十几平米的小屋,我俩将小屋重新粉刷一遍——有了给老潘刷房子的经验,我俩们刷房子的手艺几乎可以和职业工匠相媲美。程铭又定做了几张铁网,他将这些铁网挂在墙上,再将几把吉他和贝司挂在铁架子上面,门口还摆了一套架子鼓,这个小店就算是落成了。开张的时候我和老潘前来捧场,我说要不要搞点开业仪式之类的活动,他说你以为这是开饭店啊,我这什么活动都不用,你俩一会就听我弹一段吉他就行了。我说那也总该有个揭牌的活动吧,要不就这么着就开业显得太平淡了。程铭拿起一块红布盖在乐器行的招牌上,然后说你俩把它揭下来吧。于是我和老潘一人扯住红布的一角,同时向下一拉。程铭在旁边说,好,开张!整个活动就只有我们三个人。
程铭的乐器行叫“乐乐乐器行”,这个名字是老潘给起的。我管它叫“lele”乐器行,程铭叫“yueyue”乐器行,老潘说你们都错了,应该叫“le yue”乐器行,取孟子的“独乐乐,与众乐乐,孰乐”一句。然后老潘问程铭,你愿意自己玩音乐还是和别人一起玩音乐?程铭想了想说,那要看那个“别人”懂不懂音乐,要是他不懂音乐我就只好自己玩了。老潘说,错了,你现在的职业不是音乐人而是商人,应该是不管那个别人“懂不懂”音乐,你都要让他觉得自己“精通”音乐,然后让他买你的乐器。程铭说你丫怎么跟南枫说的一样,一副奸商相?我说,这说明我俩都比你成熟了,你在我俩面前就一小P孩。老潘说对对对,再说咱们卖给他的又不是假货,问心无愧啊。但是我会愧对我的吉他,说着程铭拿起一把吉他抚摸一番说,唉,不知道你将来要落入何人之手,看你的造化了。
程铭的乐器行开张后,他便搬过去住,饭店的那间杂物间就又闲置了起来。但是程铭会偶尔来酒店这边帮忙,每天早上仍然会跑步过来带领饭店的员工进行晨练。自从他开了乐器行以后,接送佳佳便由我一个人来做,程铭偶尔在闲暇的时候会和我一起去接佳佳。佳佳倒是很不适应没有程铭的日子,每天非要见到程铭才肯安静下来。每天早上佳佳都早早地起床,和程铭陈舒然一起晨练。从此每天晨练时,程铭高大的身影旁都站着一个蜡笔小新似的身影,跟着程铭一起做广播操,动作比程铭还滑稽。
乐器行开张一个星期程铭也没有卖出一件乐器去。但是程铭不觉得着急,仍旧每天坐在小屋里弹着他的吉他,唱着他写的歌。其实我觉得程铭自己作曲的歌挺没个性的,完全是模仿水木年华的风格,所以我和老潘听了以后总以为是水木年华又出新歌了。有一个周末老潘我俩正在他的乐器行闲聊,这时来了一个高中生,穿着肥大的校服,打着耳钉。他一进来就对着满墙的吉他和贝司挑来挑去,我们三个看着他都没有说话。这时他又走到那台架子鼓旁边,拿起鼓锤敲了几下。
“哥们儿要买乐器?”老潘忍不住开口问他。
“恩”
“买什么,选好了吗?”
“就是不知道买什么才挑呢,我们要组建乐队”
“你擅长什么乐器就买什么乐器呗”
“我什么乐器都不会呢,想挑一样回去学”
“就学架子鼓!”老潘立刻觉得自己的口才有了用武之地,走到那高中生面前,拿过鼓锤在手上转了一圈“咚”地一声敲在鼓上,说“我看你架子鼓敲得就不错!肯定以前受过训练”那高中生说:“不行不行,略知皮毛而已”老潘说“谦虚谦虚,一看你就是高手。所谓‘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你看这鼓,这工艺,这造型,简直就是给你量身定做,怎么样老弟,买了吧”高中生看了一下鼓的标价:4500元,又有点犹豫。这时老潘说:“五筒两镲才四千五,买了吧,绝对值。你看这鼓还有一项附加功能呢”说着拿起鼓锤手舞足蹈地在鼓上一阵乱敲,发出一阵几乎令人难以容忍的噪音。程铭我俩还有那个高中生都诧异地看着他说:“这算什么附加功能?”老潘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说“发泄!”然后对着高中生说“当你郁闷时,当你烦恼时,就勇敢地拿起鼓锤,想怎么敲就怎么敲,包你三分钟后通体舒畅,爽到底!”高中生惊叹地点了点头。最终老潘成功地将那台架子鼓卖了出去,成就了乐器行的首笔生意。不过我想那个高中生以后如果被他的邻居们用板砖拍死的话,惨案的起因一定是这台架子鼓。
高中生走后程铭对老潘说:“看来你对发泄很有心得啊”,老潘无奈地说“结了婚的男人都需要发泄”“你在家用什么发泄啊。不会是在枕头上写上上官妮妮的名字练拳击吧?”我问到。老潘对我眨眨眼睛说:“我用CS啊”,我和程铭会心地一笑。那场景必定是老潘在家每次被上官妮妮压迫到几乎精神崩溃时,就会打开电脑进入CS游戏,让自己当匪,起名“老潘”,加二十个丨警丨察,分别叫“上官妮妮1”“上官妮妮2”直到“上官妮妮20”,只允许他们用刀。然后“老潘”自己站在木箱上,拿起机关枪对着这些戴着钢盔墨镜防毒面具的“上官妮妮”们一阵疯狂扫射,屏幕上顷刻血肉模糊惨不忍睹,电脑前的老潘才长舒一口气,大叫一声“爽!”,然后关掉电脑,换上一副笑容前去扫地。而此时上官妮妮正坐在沙发上,聚精会神地看着韩剧,吐了一地瓜子皮……
第四章 结婚时代(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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