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看老头子是冲杀过枪林弹雨的,生来却有收藏怪癖,小到毛主席像章,大到古玩字画,把他家的小洋楼书房整得混乱不堪,书不多,杂货倒不少,为此,领导夫人意见可大了。有一回实在看不过去,就将文丨革丨时期的几张破旧宣传画扔进了垃圾桶,先斩后奏。老头子一听,破马张飞似的给老伴一个耳光。结果老伴要跟他闹离婚,老头子没当回事,反而笑道:你这是让组织怀疑我在外头一定包二奶了。
我刚给他开车时,他还在局长的位置上,那时候要清闲点,有空就让我载上他诳西城收藏市场,将车一停好,就拽上我扎在了人堆里,连
路边地摊也不放过,只要他看中的,出手也大方。我记得当时他还高价买了几本越战连环画,一回到车上,就返老还童了,看得很认真,到了家门口还在埋头看书。
升迁后,老头子公务繁忙起来,也没时间发扬光大这一嗜好。但领导的嗜好通常会像红头文件一样,逐层下达下去,口头式的传达。于是坛坛罐罐的,山山水水的,飞禽走兽的,等等玩意儿,一股脑儿飘进了老头子书房里。我这个司机时常充当媒介作用,没有上层关系的,想给领导的嗜好助兴,实在是蹬珠峰一般遥不可及,预约拜见都排不上名,也只好从侧面玩弄迂回战术,我成了这类小角色的猎物,真不知道他们从哪倒腾出那些破玩意儿,除了连环画,在那些破碎乱渣面前,我基本是个文盲,只好捧到领导面前,让他慧眼识真。老头子会不动声色地观察,认真的镜头好象置身的远古墓场,又像是身着军装的指挥官,在巡查阵地,只不过手头拿着的不是望远镜,而是放大镜。也正因为如此雅兴,文化部门是老头子重点光顾的单位,他也结交了不少老学究,也快把自己研究成考古专家了。
看中眼的,老头子会问一句是谁送来的,淘汰掉的,就一声不吭了。
有一天,老头子和几个部队老战友坐到一块喝酒,往事如酒,一群老兵蛋子开怀畅饮,老头子也喝高了,那天话特别多。等回到车上,嘴巴也没闲着,居然跟我提起XX局长送的罐子来,说小余啊,现在这人的脑子真能整事,就一个破罐子非得在里头塞满“老人头”,让老子学小孩子存钱了.......
后半句他打了一声饱嗝,有所清醒,便不再说话。
这是老头子在我面前惟一一次酒后失言,我听后觉得不大带劲,无意中入耳的隐秘之事就好象钻进了蚊子,嗡鸣不宁。
第二天,老头子问我小时候用过存钱罐吗?此话别有用心,试探昨晚那半句话我是否铭刻在心了。打死也不说啥存钱罐啊。我忙回答:听都没听过,我们家在农村,穷得叮当响,只知道淹菜坛罐。现在想来,领导和司机的此番对话是在打哑谜,领导的意思是:别把我昨晚的酒言当真,彻底给忘了;司机的回答是:往后不准自己的孩子用那玩意儿,我脑子里,眼睛里,那玩意儿是星外之物了,您就把心刻在印章里吧,没人敢窥视。
没做亏心事,不怕鬼叫门。这是正人君子的豪迈之言,我和老头子不在此列,所以,当领导急流引退后,那就是退潮后的海滩,大海从宽阔的胸怀里总掏出点东西撒在海滩上留作纪念,有夺目的贝壳,也有肮脏的塑料袋,我属于后一类,污染环境的源头不是我,而是塑料加工场。不同的色彩,在斑驳间却都一样晃动着游离之光,那是一种惴惴不安,顾虑下一轮浪涛席卷而至,再亮堂的色彩也都没吞没了。
我的顾虑是方向盘,很表象,四个轮子的小事情儿;而老头子的顾虑是深层次的,类似肛内痔疮发作前的惶恐,后果很严重!
都是座椅上的事儿,都担心坐不稳当……
日期:2008-7-13 10:57:07
酒气和着烟气跟那香水较量,这回我肯定占据上风。有人说,你一个小小司机也敢跟副市长叫板,未免太夸张了点。要我说,一点不夸张。我在“书记”位置上时,眼里的上司只有老头子,所以,像萧大秘书那样的人表面上是我顶头上司,平常在市府办的属下面前趾高气扬,到了局级机关也摆出市领导的派头,这样的角色在我眼里,就是跟在老头子屁股后面拎包打伞的,干的是苦力活,我这个司机至少算上是技术员,开动机器不是?
再说说那些副手们,在正职面前有他们说话的份吗?家长制嘛,得由一个人说了算,否则就乱套了。我一天跟老头子的对话,比过他们大半年的,会场上不算,那都是些书面报告,算不上是他们和老头子的交头接耳;再者说,领导们聚集在一块时,大都是冠冕堂皇的官话儿,陈词滥调,一个鼻孔吐气,能交流出啥道道来啊?他们在老头子面前总唯唯诺诺的,能掏心窝子发言吗?官话就是打哈哈,大同小异,没啥新意的。我的角色非官场,却很重要,老头子若在家受了老婆气,也会在车上通过我的耳朵向外发泄郁闷。就是这么简单,平常跟老头子最贴近的人,是我老余,当然了,不包括老头子在家。所以,副市长的角色在我那时候眼里跟老萧没大区别,不干拎包打伞的活罢了,我对他们表现出的尊敬就是称呼官谓:副市长。这点老萧享受不到,官大一级压死人,官小一级连司机也忘记叫他xx长了。老头子退了不假,可往日的“书记”还没完全从过去的光环里抽身,就好象老头子冷不丁听人叫他主任,反应不过来一样,角色转变得有个适应期。以往目空一切的“书记”从老萧称谓的纠正里感到了危机,已意识到走路时目光要恢复到原始状态,朝向路面,别摔交。可毕竟还流连着昂头翘尾的日子,不自觉地露出原有的嚣张气焰来。我前面说过,给吴市长开车前,我跟她之间形同陌路,尽管那时候她跟老头子贴得也近,那也是工作所需,人家是同学嘛,至于外头的传言,我从没看到,可听到耳朵里,次数多了也起茧的,无形中降低了她的身价,所以,在我看来,她是个女副市长,没多大实权。
针对女官僚,我向来是冒犯的,家里每天要面对啊,也就习惯了,老婆和吴副市长一比较,级别嘛,也高不出多少,年纪也相仿,怎么瞧也看不出男人的官威来,因此忽略不计了,没把吴副市长当回事。更为重要的一点在于身份,与大小书记们比较,我占据优势的主要是身份,属于正式编制,而他们大都是编外人士,最好的也只弄到事业编制。我是赶上了好时候,一退伍就正式入编了,属于真正吃上皇粮的司机,不像现在,就算你是“书记”级别的司机,想要托门子捞个正式名额,难比登天。制度捆绑手脚啊,进来就得考,过小河,爬大山,长途跋涉,说的是公务员,还从没听到过机关公开招考公务员式的司机。你的领导就算有通天本领也无法给你戴上这顶帽子,原因就在于你是他的司机,贴得太近了。制度是人定的,还不是领导说了算吗?这话不假,只要领导有心,那公开考试类的名单上最终会有你,名正言顺啊,考上的。可问题你是他司机,名不正自然言不顺了,找不到遮阳伞不是?你要是被生硬地塞进队伍里,这不等于贪官收了钱还主动让人录象了吗?太明显了!领导把你当干儿子都不行,涉及到廉正啊,总不能直接把后门开到自己的专车上吧,冒出烟来,一路油腻,擦不干净的。
身份不同,选择方式就不同,我有选择余地啊,就算你小吴拿出当年女足铿锵玫瑰的脚法,一脚把老余同志踢出车外去,可我还是躺在队伍的大怀抱里,没觉得多疼,闪了腰而已,站直了还是队伍的一员,不给车开,你得给我重新安置岗位,要不就让我上收发室去养老。现在开除一个公务员,那大都是因为给逮进去了,非人民内部矛盾了,别信啥考核末尾淘汰制,能淘汰谁啊,一个也不能少。就算你吃里趴外,包啥子二奶三奶的,也奈何不了你,生活作风那是老命题,现在已上升到法律高度:隐私权,法治啊,没人有权干涉你,你有权保持沉默,也有权把泄密侵权人告到法庭叫嚣一番:没经过我同意,擅自拍我裸照,毁损我公务员形象,要求赔偿精神损害费。你成了弱者,别担心过去那套人治:上纲上线,清理开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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