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半尸语时》
第12节

作者: 无意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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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所有冬天里的声音,都被她的声音所湮盖了过去;所有屋子里的物件,都被黑暗吞噬了进去。
  只有她的指甲在生长,一点一点地靠近我的眼。
  她要将我的眼睛抠出来吗?
  我像条被搁在砧板上的鱼,拼命挣扎了起来。

  可是我能逃脱刀落下的锋芒吗?
  我不能。我薄薄的眼皮,更无从抵挡指甲的锋利。
  我只能让眼皮狂跳了起来。
  左眼跳财,右眼跳灾。
  双眼齐跳呢?

  莫非就是在验证“祸兮福所倚,福兮祸所伏”之古言?
  当左眼见到鬼的时候,天使也就将在右眼里出现。
  就在指甲离我的眼皮只有零点零一毫米的时候,卧室里的灯亮了。
  朱晴姗姗而来。
  一如妖怪撞见雄黄,鬼魂遇上雄鸡,唯避之而不及,朱晴刚进来,黑发覆面女子即逃之夭夭。
  屋子里,寒冰瓦解,春水片刻之间,涨了三尺。岸边,桃花灼灼,风情旖旎。

  朱晴在笑。用古龙小说里的描述来说:她的眉毛在笑,眼睛在笑,鼻子在笑,她还用胸膛向我笑,用腰肢向我笑,用腿向我笑。男人若是遇着这种女人,除了拜倒裙下,乖乖的投降外,几乎已没有第二条路可走了。
  我当然不会选择第二条路,所以我选择了闭上眼睛享受。
  她扭动的腰肢,就像春天里的杨柳枝吹拂在人的脸上,每一下,都会在心底生出痒痒的感觉,随后,春潮泛滥。
  可是她止住了扭动。
  我张开双眼,不解地望着她。
  “你愿意为我去做任何事情吗?”她幽幽地问,眼神里闪动着魅惑。一如电影《倩女幽魂》里王祖贤扮演的女鬼小倩,妖娆入骨,然后,长长的舌头入骨。身下人,委顿如泥,最后仅成一张肉皮。
  我不是宁采臣,只是凡夫俗子。我贪恋女色,我沉迷欢情。于是我拼命点头。

  “那你可以替我杀了602的柳云深吗?”她眼中的媚意更深了一寸,将我的灵魂又勾离出窍了一尺。
  一道白光闪过,柳云深木然的脸在墙上幻化而出,嘴唇一张一翕,如佛门里的当头棒喝:“鬼,鬼,她才是鬼!”
  我陡然清醒了过来,脱口而出:“我不能杀他!”
  “为什么?”朱晴的眼神阴鸷了起来,“他是不是对你说了什么?”
  “他对我说了什么……”我的理智就像黑夜中的闪电,虽然耀眼,却只是一刹那的光华。我重新陷入了思维的泥沼之中,“他说,你不搬走,是为了一个秘密,一个不可告人的秘密……”
  “你……”朱晴的脸色扭曲了起来,就像是《画皮》里的妖怪,即将要撕开伪装的人皮,露出狰狞的真面目。
  我所有的激情,全都如潮水般褪去,坦露出一地的怪石崚嶒。

  这些怪石崚嶒的边缘刺痛了朱晴。
  她猛地一个巴掌甩到我的脸上,咬牙切齿道:“你就是一头猪,一头容易被人收买的猪。好吧,你不听老娘的话,总有一天要被柳云深那头狼吃得连骨渣都不剩一点。”
  她抓起衣服,离开了,留下了我支离破碎的情欲和理智,还有一室的黑暗浮沉。
  我想起身去追她,可是有一双留着长长指甲的手,把我紧紧摁住。于是我看到了一挂长长的黑发,从我眼角上方垂落下来,一直在我的脸上折断了,丝丝缕缕地覆盖在我的脸上。
  那些黑发如虫子一般,钻入了我的身体里,啮咬在我的梦。
  我在一种极其躁乱的状态下醒来。

  脑袋很溷,眼皮很沉,脸上很痛。
  窗外,树木的浓荫绞杀死了太阳的光芒,流了一地的血。
  血样的光影。
  我知道,天亮了,朝霞升起来了。
  我以手抚摸着仍有点热辣辣的脸,迷离不安。

  是梦还是真?
  若是梦,为何一切场景这么栩栩如生?
  若为真,为何一切场景这么光怪陆离?
  假作真时真亦假,无为有处有还无。
  我最大不解的是,朱晴似乎带着两副面皮,一副貌美如花笑意盈盈,一副阴郁深沉杀人不见血。哪个是她?
  我忽然想起了那个黑发覆面的女人,暗松了一口气。

  我明了,我是做了一场梦。因为现实中,不会有那般生长的指甲。
  但紧接着我的心又紧缩了起来:她是谁,为何要入我的梦中?
  “你压得我好痛……”她重复念叨的话语响彻在我的脑海里。
  我听过鬼压床的传言,但从来没有听过人压鬼的。
  莫非是冤魂托梦?
  传说中,那些冤死的人,会夜半入梦来,将他的冤屈向人倾诉。

  我一骨碌地爬了起来,下了地。
  晨光得寸进尺,屋子里的光明扩大了一点。
  我的勇气亦强化了一些。
  我掀开床垫,下面空空如也,除了苍蝇死去时在地板上留下了点点滴滴的液体,汇聚成一个人的形状。
  图形太抽象了,我找不到梦中女子的影子。
  那是谁向我说话?

  爱伦坡在他的经典小说《黑猫》里讲述了一个诡异的故事:一个人,在地窖里将他的妻子杀了,又将尸体砌进地窖的墙壁中,不料同时将家里的一只独眼黑猫一起砌了进去。丨警丨察前来搜索,一无所获——这时黑猫在夹墙里尖锐地叫了起来,于是他的罪行暴露。
  莫非,我的墙里,亦藏了具死尸,梦里的怪声,如同小说里黑猫的报讯?

门禁沾满了鲜血

  我盯着新近粉刷的墙壁看。
  我什么都看不到,除了一墙壁的白,雪一样的白,死人脸庞一样的白。
  我走近了过去,用手指敲了敲墙壁。
  我太用力了,乃至于敲得骨节都有点发疼。
  砖墙是实心的。

  我松了一口气,眼睛转向了床垫。
  我看过不止一个恐怖小说,讲到将人杀死,尸体反钉在床板上。
  可我的是床垫,它正裸裎袒裼地躺在一侧,一目了然,肯定不会有尸体反钉在上面。
  等等。床垫的厚度是不是跟一个人的厚度相仿?
  如果有人往床垫里塞进了一具尸体以代替棉花呢?
  我的嘴巴很苦,因为我起来后还没刷牙。我还没上厕所呢,所以我感到有几分尿急。

  我使劲咽了一口唾液。没有刷过牙的口腔,散发着难闻的气味,于是连着那唾液都有几分让人恶心。
  我将那股反胃的感觉压抑了下去,在客厅的抽屉里找到了一把美工刀。
  全新的美工刀在晨曦里,闪耀着银色的光芒。这代表它很锋利。
  我用力地握着美工刀。佛挡杀佛,人挡杀人。如果现在有一个人站在我的面前,我确信我可以一把将美工刀捅入他的肚子,再拉开一道长长的口子,将他的肠子等内脏拉扯出来。
  我解剖床垫的动作,与杀人的动作并无二致,包括割开布面,用力扯出里面垫着的棕榈纤维和棉布。

  床垫里,没有尸体。
  扔掉美工刀,我突然笑了起来。
  大清早起来,为一个梦,疑神疑鬼,幻想着自己屋里藏着一具尸体,然后大加折腾,这似乎是神经病的前兆。
  很多神经病人,都是幻想着自己生活在一个危机重重的环境之中,每个人都在对自己图谋不轨。
  也许在404里住得久了,饱受挤压的神经总有一天像负力过重的弹簧一样,废了。

  我愿意做这样的人吗?
  我深吸了一口气。今天的天气应该很冷,空气里都带着冰渣子的味道。
  黑猫仍在睡觉。
  这个屋子里仿佛有个生灵,在不停地汲取着它的能量。我可以感觉得到黑猫的睡眠时间明显地比以前长了,但精神却比以前委顿。
  我怜爱地上前摸了一下黑猫亮泽的皮毛。
  黑猫微微抬头,眼也未睁,只是喉咙滚动了一下,代表“早安”。
  我草草吃了个早餐,用笔记本电脑上了一会儿网,在网上乱七八糟地瞎逛。到了中午时,我决定去一趟公司,跟老板谈一下设计的方向。

  出门时,黑猫仍在酣眠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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