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话非但没有起到安抚的作用,反倒刺激了她。她更加尖锐地叫了起来,同时就像见鬼一样地,双脚蹬地,拼命地往后挪。
她的尖叫声引来了门内的回应。之前细微的声音变得激烈了起来。
我听着像有人用指甲在抠门,似欲破门而出!
是老太太吗?
她的尸体不是已经搬走了吗?
身体里的血液在飞快流失,我的脸上没有半丝血色。
女子亦听到了屋里的声音。她心里将声音与我的出现联系在了一起,于是恐惧如同被踢翻的火盆,火星和灰烬四溅而开,满满地堵住人的每一个毛孔。
我从未见到一个女人的速度可以达到如斯!
她从我身边掠过,像一阵风,瞬间从楼道里消失。
鞋跟敲打在水泥地上的声音,像是战鼓,尖亢地撞击着人的耳膜。
尘土飞扬之中,我听到一楼铁门被打开,紧接着又狠狠撞上的声响。
她离开了,留下一个打翻了的火盆,一沓来不及烧掉的纸钱,以及两个纸人。
天地间,我仿佛遗世而独立。空洞的风,从楼道的窗户里涌了进来,像《魔戒》里的那群阴兵,横扫一切,包括我的思想。
504门后,动静更大。
好莱坞电影里,这样的声音背后,往往都是一些异形在突破着门的障碍,准备进入人世间,大开杀戒。
风吹得我的脸好疼。
疼痛让我清醒了。一股无名之火熊熊燃烧了起来。
我恨透了这栋楼,我恨透了左邻右居,我恨透了老李头!
我恨现在这样站在门外,感受着门内传来的危险,却什么都做不了,就像一条搁浅的海鱼,即便绝望地张开着腮,也只能吞食到炽热的泥沙,召唤不来海水的滋润。
我朝门狠狠地踢了一脚。
屋内似乎受到了惊吓,一下子安静了下来,但紧接着,传来一声愤怒的嘶吼。
声如鬼号!
我从来没有听过这样的声音——就像是两块粗粝的生铁相互摩擦着发出来的声音,那根本不是生物的声音!
莫非,门后真的是一只怪物?
我突然想起,昨天凌晨,我被黑猫惊醒后,听到楼上有小动物跑来跑去的“沙沙”声音,那声音曾让我联想起黄沙盖落到棺材板的场景。
可是,昨天丨警丨察们从屋里拖出的,只有一具高度腐烂的尸体!
曾经出现在504房里的,只有一个老人和一只黑猫。
猫走路不会发出声响的,而且猫也不会发出这样的嘶吼声!
那么门后的会是什么呢?
我的头脑里冒出了一个词:尸变!
全身长满了白毛,指甲长到卷曲了起来的僵尸!
一具僵尸扒在门后,血红的眼睛透过猫儿眼,盯视着我,然后兴奋地用长长的指甲抠着门,就像是一个守财奴看到了一堆财宝一样,喜不自禁。而我的突然一脚,将它的美梦击碎,于是它抓狂了起来,就像电影《金刚》里的猩猩那样,用手敲打着自己的胸脯,眼冒凶光。
下一刻,它将冲出门,扑向我,将它的獠牙刺入我的脖颈,用我的鲜血,染红它的森森白牙。
我被这想象的一幕吓坏了,于是我也如之前受惊的女子一般,风一样地从楼梯里掠过。
我从来没有跑得这么快。我的心跳也从来没有这么快过。
经过家门口时,我依稀听到屋里的黑猫在躁动不安地扒着门,声音与504房后的声音相似,但我跑得太快了,停不住脚步,我只在跑到三楼时,听见了一声凄厉的“喵”叫声。
黑猫在做什么呢?它在遭受着厄运,还是在召唤着我呢?
整栋楼黑乎乎的,没有一盏路灯,没有一个人在家。我承认,我没有勇气回去看它。
我只能在外面流浪。简单地吃了个饭之后,我漫无目的地在马路上逛着,一直到八点才准备回家。
站在楼底,我看见楼道里的灯已经亮了起来。亦即,柳云深已经回去。
虽然与他隔着楼层,但我仍感到了心中的安全感微微提升了。
人是群居的动物,哪怕像刺猬那样隔着距离地相互偎依,都能从对方的身上汲取到了一丝温暖。
我上楼,进屋。
路过203时,我看到有橘黄的灯光从门底下流泻出来。
她应该在家,说不定正在洗澡呢。
这个想法让我身体燥热了一下。我想起了早上与她缠绵的那一场春梦。
今夜她还会来吗?
处于恐惧不安状态的人,特别渴望有一个异性的身体。
因为只有异性的柔软躯体,才可以将绷紧的神经轻轻地揉散开;只有在全身心的投入之中,才能让自己忘却了四周的狼群;只有在无边的春意春宵里,窗外肆虐的风才会变成一管洞箫,高高低低都那么和缓。
站在门口,将钥匙插进锁孔里,我的指尖触摸到了铜锁的质地,冰冷,坚硬。
所有的绮想像三月里的河水,冰块涣散了开去,鱼儿跳了起来,用小嘴啄痛了平静的河面。
黑猫怎样了呢?它会不会遭遇不测?
我的心提了上来,打开了门。
没有平常里黑猫见到我时发出的“胡噜”声。
我打开了灯,黑猫静静地卧在沙发上,一动不动。
它怎么了呢,死了吗?
那一刹那,我有一种深深的后悔。我不该只顾自己逃命,让弱小的它,独自面对四面倾拢上来的危险,甚至,没有给它留一盏灯,而是任无边的黑暗淹没了它。
我鞋也顾不上脱去,直奔沙发上。
黑猫好像是睡着了?
我抱起黑猫。它勉强睁开眼,看了我一下,随即眼皮又耷拉了下去。
我心头的一块石头,移开了点。
它怎么会这么困呢,平常里没有见过它这么睡觉的呀。
猫盹,猫盹。猫睡觉就跟人打盹一样,是间歇性的。从睡觉到醒来,最多就是一顿饭的功夫。
可是黑猫的模样,像是人几天几夜没有合眼所攒下的倦意。
一个念头被风吹了进来,悬浮在天花板下:它是为了保护你,整夜不眠地跟黑暗里的恶灵搏斗,所以才会这么困,这么累。
是这样子吗?
我抱起猫,将它柔软的身躯贴在我的颜面上。泪光浮泛。
相依为命。大约如此。
女鬼站立床头,黑发覆面
一个晚上,黑猫都在睡觉。不知是不是受它的传染,我在电脑上改了一点设计,喝完了一盒装王老吉之后,也觉得困意像只猴子,从我的脚底飞快地爬上了头顶。
我连牙都没刷,就爬上了床。
睡眠像只跳蚤,不停地蹦来蹦去,停不下来。
我翻来覆去。身体在睡觉,神经却无法彻底放松。
我总觉得屋子里有一双眼睛看着我,从这个角落窜向那个角落,将我全身的每一寸地方全都看透。
眼睛带着邪恶,就像是,长了绿毛。
我想像赶苍蝇一样地赶走它,但我的神经支配不了我的身体。我只能任它将我看遍。
最终,眼睛安静下来了,因为它找到了它的归宿。
它潜藏于一幕黑发后面,一起潜藏的,还有一张脸,女人的脸。
一个女人,黑发覆面,一动不动地站在我的床头。长着绿毛的眼睛挂在她的脸上,但我已经看不见了。我还看不见她的嘴唇掀动的样子。也许她的嘴唇根本就没有掀动。
不过有声音传了出来:“你压得我好痛。你压得我好痛……”从牙缝间漏出的声音,不带一丝的感情色彩。
真像一个死尸发出的声音。
死尸?
有一根长长的针,从我的脚心一直扎入我的心脏,将一种叫做“恐怖”的液体注射了进去。
我的心脏痉挛起来,紧接着是五脏六腑。苦水涌到了我的嗓眼间。但我却没有力气把它吐出来,只能让它一点一点地再回流回去。
苦涩沿着食道扩散了开去。身体的每一个细胞都被苦涩所刺激,像受惊的蜗牛一样,收缩了起来。
我一动不动地躺着。
女人一遍一遍地重复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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