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啊。我看见他在天上飞翔。不用飞机,他自己就能飞翔。你看他,飞得多开心哪。他在自由自在地飞翔,飞得好高好高。当他飞累的时候,他就会飞下来,停留在你的肩膀上,抱着你。到时候你们就一起回家,你可以把这个鸡腿给他吃。”
中年妇女接过鸡腿,神色渐渐地舒展开来。她开心地说道:“我儿子真的在天上飞翔吗?哎,儿子呀,你累了吗?你累的话,就下来吧,妈妈喂你吃最喜欢吃的鸡腿,好不?乖。”
她将双手举过肩膀,做了一个拥抱的动作,就像是在拥着坐在肩头上的稚儿,然后唱着儿歌,走出了门,往5楼走去。
中年男子擦了一下眼睛,对许迈说:“谢谢你。这是这几个月里她最开心的一刻。”
许迈微微地点了下头。
猫头鹰的冷眼
中年男子也走出了房门。忽地他止住了脚步,转头问许迈:“你……你真的看见我儿子了吗?”
许迈点了点头,说:“你儿子胖胖的,穿着一身蓝色的校服,背个书包,对吧。”
中年男子闻言腿一软,用力地抓着门,才让身体平衡了下来,“那你,你说的,我儿子在空中飞翔也是真的吗?”
“什么叫真,什么叫假呢?人可以飞翔,是因为他能够放下所有的心事,无牵无挂。你应该知道,你们的悲伤,就是折断他翅膀的最残忍的手。放手吧,让孩子自由地去远行,总有一天你们会重逢的,在世界的尽头,在海洋拥抱第一缕阳光的地方。”
许迈的话里,充满了诗意,亦充满了深意。
中年男子略有所悟,充满感激地朝着许迈深深鞠了个躬。
中年妇女从五楼里走了下来,手里举着一串钥匙,“老公老公,你是不是把门锁换了呀,为什么我所有的钥匙都打不开门呢?难怪路路进不了屋,回不了家。”
中年男子迎了上去,搀住了妻子,“我们搬家了呀,这里不是我们的家了。对哦,路路可能还不知道呢。来,我们带他一起去新家吧。”
中年妇女脸上露出了一丝微笑。她轻轻地拍了拍肩头上的“儿子”,说:“路路,走,看新家去。妈妈把你的所有玩具都带着呢,你一定很高兴吧。”
他们相互搀扶着,走下了楼梯。
中年妇女手里高高地举着那个鸡腿。
映着晨光,我依稀看到一名胖胖的小男孩,穿着蓝色的校服,背着书包,坐在妈妈的肩头上,脚一荡一荡的,幸福地咬着鸡腿。
多么和谐的一幕哪。那是每个人童年里最深的记忆。可惜我们都回不去了。
我们长大了,爸妈就老了。他们的肩膀,再承受不起我们的重量。可是他们还会把最好的鸡腿留给我们,高高地举着,给我们吃。因为他们的腰,已经弯了下去。他们的人生,就像是那对中年夫妻的走路,一步一个台阶,步步向下。但他们依然微笑着,因为他们“怀抱”着儿子,一个叫做“希望”的小天使蹲坐在他们的肩头上,陪着他们安详地走下去。
当然了,他们偶尔也会回头,回头看看曾经里自己走过的路,住过的地方,最重要的是,他们回忆起儿女在某个台阶上时的容颜,稚嫩或者青春。
爸爸妈妈,你们知道吗?儿女们无论飞得多高,你们的肩膀,永远是最后的港湾。我们飞累了,只要看到你们的肩膀,我们就有了继续振翅的力量。其实你们搬到哪里都无所谓,哪怕是天堂。因为无论你们去了哪里,我们都会看见的。因为你们早就用你们的爱,为我们细细地做了路标。
我们彼此都相信,不管将来大家会各自去了多遥远的地方,总有一天,我们一定会重逢的,在那世界的尽头,在那海洋拥抱第一缕阳光的地方。到时候,我们永不分离。我们可以再扒着你们的肩膀,幸福地咬一口鸡腿。
我仰起头,不让眼泪顺着眼角这个楼梯,偷偷地溜下来。我仰望的目光,久久地停留在五楼的楼道里。
目光只能走直线,不能折返。否则我应该可以看到,五楼的上面是六楼。
但我瞥到了两个身影。一个在五楼之上,一个在四楼之下。
那是柳云深与朱晴。他们大概亦是被那喧哗之声所吵醒,于是前来观望,目光复杂得如暴雨后的山涧水。
许迈站在门口,默默地目送中年夫妻离去,随后走回卧室。
“等等。”我唤住了他,“你真的可以看到那小男孩吗?”
许迈的脚步被一双无形的手牵扯了一下,答非所问道:“其实每个人都知道人生的归途,你和我,每个人都是。只是许多时候,人们不肯去承认罢了。总之,看到也好,看不到也好,命运都在终点等着我们。”
“看到了,我们就可以从容做安排呀,包括你说的那样,及早放手。”
许迈脸上露出微微嘲讽的神情,“你觉得人可以做到吗?你应该听过那一句话,撒手归西。人只有到死的那一刻,才会真正松手。离死哪怕还有半步,都会死死攥着拳头。”
我不得不承认他说的话是真理。
某地农民擅捉猴子。他们是怎么做的呢?在一个瓶颈细长的圆瓯里装上食物,放在户外。猴子看到了,就会跑来偷取食物。可是它们空手的时候,可以伸进去圆瓯里,待它们握取了食物之后,便卡在了瓶颈之间——它们无论如何都不肯松手放开手中的食物,于是只能坐以待捕。
按照生物进化学的观点,人与猴子是近亲。从“贪婪”这一点来说,我们确实是一脉相承的。我们也会舍不得放弃手中的食物,哪怕知道最后的命运是死亡。
多少的贪官,就是这样炼成的。就好像,明太祖那么残酷地对待贪污官员,贪污六十两银子以上者,处以枭首、剥皮等刑。其具体做法是,先砍去头,然后再剥下皮,把头挂在杆子上,把皮包上草秸,摆在公座之旁,以儆效尤。朱元璋在位之时,一共砍了二十多万贪官污吏的脑袋,却依然挡不住贪污之风如潮滔滔,乃至于出现了一个历史上奇怪的现象:犯人被押入衙门之时,发现,堂上坐审的官员,与他一样,披枷带锁——因为斩杀的贪官太多,朝廷都来不及派来新官员,于是只能让待罪的官员继续服刑就职。
所以,谁能松手呢?
就好像,我知道继续住在404里,极有可能就是一死,但我依然舍不得搬家。
朱晴、柳云深都是的。只有许迈高深莫测,我看不清他的意图。
他一直给我的感觉,就像是一只猫头鹰,藏在黑夜里,冷眼看着众生的死亡——睡眠亦是一种不彻底的死亡。然而他今天劝慰中年夫妻的话,却让我看到了他悲天悯人的一面。
他也许是一个对生死看得太透彻的人,以至于对生死没有了感觉。抑或说,他游走在生与死之间的无间道里。
一日里连遇不顺事
孔子说,未知生,焉知死。我参不透生,望不到死,于是漂浮在生死之间,不得安宁。
一整日里我都不得安宁。身心错位,就像是一段搭错红绳的姻缘,悲剧频发:
我先是在关书房门时,不小心夹到了手指;
接着是开电脑时被静电狠狠地击了一下,我甚至可以看到手指尖处冒出了蓝色火花;
然后用一次性纸杯(原来喝水的杯子昨天被我扔了)去饮水机打水泡了一杯茶,端着准备回书房时,杯底突然掉落,整杯滚烫的水全都倒在了我身上,将我淋得嗷嗷直叫;
再接着,我坐在电脑前,一边抽烟一边做设计,香烟无端地掉落了下来,刚好落到我赤裸的脚背上,灼得我差点跳了起来;
在我弯下腰,倒吸着冷气处理完脚背上的伤痛之后,直腰起身,脑袋一下子撞到了电脑桌角,痛煞我也;
我恨恨地一拍桌角,却不料将桌上的水杯给震翻了,水流入了键盘里,又渗透进我打开着机盖的机箱里,只听得“刺啦”一声,一股焦味传了出来,却是电源烧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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