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起这个势利眼,看人下菜碟儿,贾府是人人如此。本来我还以为老太太最疼宝玉和黛玉,是纯粹奶奶疼孙子,姥姥爱外孙女儿呢,对此莲花儿一边嗑瓜子,一边不屑地说:“老疼小、老疼小,我问你,这府里最小的小辈是谁?”我老老实实的回答:“是宝玉的侄子,贾兰。”“这就对了!贾兰是老太太的嫡曾孙,正经儿的四世同堂,要是老爱小,宝玉正经儿靠后站呢。”我一听,眼睛一亮,有内幕啊?连忙缠着莲花儿问个究竟。莲花儿本来就是漏嘴子,在我这个新人面前装前辈,得意洋洋把阖府众所周知的内幕八了一遍。原来这事儿得从宝玉他爹,贾政说起。这贾府呢,虽然世袭爵位,但那只是个虚名儿,一点实权没有。老太太贾母看着慈眉善目、与世不争,其实最是热中,无奈两个儿子,大儿子声色犬马,眼看着是不中用了,只有二儿子贾政还道学,肯读书上进,但是也没科甲成,还是老太爷临死时祈求皇家恩赐了个职位。所以老太太独疼二儿子这一脉,偏心得紧。可是二儿子毕竟不是科举考出来的官,前途无亮啊,结果不知道怎么的鼓捣,把二儿子的大女儿,贾元春给送到宫里当秀女,不想竟成了皇妃,一家子荣升皇亲国戚,这下不仅贾元春,连带着贾元春的弟弟贾宝玉也成了贾母的宝贝疙瘩。
日期:2010-07-14 03:43:03
我听了不禁悠悠神往,问:“那要是万一贾家大姐没那么走运,没当上皇妃呢?”莲花儿一笑“上次鸳鸯和她嫂子吵架,你不在场吧?”废话,我当然不在场,你不也没在场么,不过后来过程是一字不落的都传达到我们院了,鸳鸯骂她嫂子:“成日家羡慕人家女儿作了小老婆, 一家子都仗着他横行霸道的,一家子都成了小老婆了!看的眼热了,也把我送在火坑里去.我若得脸呢,你们在外头横行霸道,自己就封自己是舅爷了. 我若不得脸败了时,你们把忘八脖子一缩,生死由我.”
我砸砸嘴:“不能吧?”莲花儿又往嘴里扔一颗瓜子:“你以为呢?”
虽然是关上门说话,我还是有点怕怕,牵扯到皇家了啊,我连忙打住,让莲花儿说林姑娘。
林姑娘的事就更简单了,莲花儿说,当初林姑娘的父亲新中御榜探花,又是四代侯门,前途大大的有,这么好的王老五,被贾家看到还能放过去吗?忙不迭儿的把贾家大姑娘嫁了过去。果然没过几年,林父一路红星照顶,竟升任到两淮巡盐御史,知道那是什么职位吗?
管盐的,大大的肥缺。我回答。我也不是全无见识的嘛。
废话,谁不知道那是管盐的肥缺,但是你知道它的意义吗?莲花儿看看我,轻轻吐字,那就跟我们院子在大观园的地位。
情报处?我一伸舌头。对了!莲花儿一拍大腿。这个职位就是皇帝老子的包打听,情报站,绝对是体己人才能做这个职位。
我脑子里立刻把玉树临风的林探花换成一个猥琐的特务处长,手里拿着鞭子嘿嘿淫笑:你说不说?不说我可要。。。莲花儿看出我的内心,弹了我一个脑蹦:想什么呢你,人家可不像我们乱嚼舌头,那是给皇帝做正经事。
好吧好吧正经事,我点头之后莲花儿继续八。话说林父升任这么一个炙手可热的职位,贾府有这么一个飞黄腾达的女婿,那是幸有荣焉,黛玉母亲又过世了,所以把黛玉接过来养又合情合理又拉近关系。要不怎么着林姑娘一进府,老太太就哭着说林母是她最疼爱的女儿,还把宝玉从碧纱橱里挪出来,腾地方给林姑娘呢,这种待遇,可是蝎子屎,独一份儿。
日期:2010-07-14 05:14:53
要是让莲花儿放开了八,我怕她八个三天四夜都不待累的,但是绣桔在屋里喊一声:“莲花儿,你帮我去袭人那里借个花样子,她那里有今年时新的,我绣个桔子花儿鞋”,莲花儿立刻浑身一垮,嘟囔着:“累死我了,好不容易歇一会儿,就过来指使老娘”,扫眉耷眼地走了。
莲花儿走了,我想了想她说的话,有几分道理,又有几分不通。要是那林姑娘真那么显赫炫贵,怎么大家还老说她没事儿就哭,自怜自哀呢?就是我偶尔远远瞥见她一眼,也怪孤零可怜见儿的。好像酒宴上明明灯火通明人声喧闹,就只有她明明在近处,又好像很远,跟大家隔了一层似地。有时候连是否真有那么一个人存在在那里,大家都感受不到。这样一个人,得
有多寂寞?
说到这里,我也不得不说,我们大观园里的奴才还真没几个好人,主子严厉了吧,就抱怨刻薄寡恩,主子宽宏大量了吧,就敢在主子眼皮底下支牙签,蹬鼻子上脸,像我们小姐的累金凤被奶妈偷出去当钱还赌债,还敢当面赖账不还,就是一例。而像林黛玉这样根本很少和人来往,与世无争,对下人们不苛刻也不亲近,见了面仅含笑点头而过的小姐,大家私下里又说她性格偏冷古怪,不似个长寿的。特别自从王夫人的妹妹薛姨妈带着薛宝钗住进来,大家更每事都爱拽上林黛玉和薛宝钗比较,光是嚼林黛玉的吐沫星子能有半桶了吧?想一想我以前也参与了不少八卦,这会儿不禁有点后悔,人家也没招我没惹我,我背后说人家干啥?莫非真的做了奴才就下流了?
久后有一次,司棋不知道发生么疯,其他院子的小丫头又过来嚼舌头林姑娘,这本来是常有的,司棋却摔下手里的檀香木梳,从屋里走出来沉着脸道:“都该干什么干什么去,整天嚼三道四,嘴里不怕长了疮!别叫我说出好听的来!”说得小丫头子臊着脸走了,别人也都没意思。司棋还没发作完,点我的名:“你!西门小莲,以后别跟着一起子奴才小妇学坏,有功夫过来跟我学点刺绣,也是门手艺,免得将来饿死街头。”
我看她脸上怒色犹存,连忙抱了针线匣子过去,想不到她当真耐心教我,平时可没见她这好性。
绣了半天,我小心翼翼没话找话:姐姐可是气不过他们嚼说林姑娘孤僻不近人情?
司棋叹口气:林姑娘的孤僻,是懒得和人敷衍应酬罢了,究竟其实,我们这里谁跟谁有真情?哪个不是看着你的身份,冲着你的地位去的。人人都是锦上添花,要雪里送炭一个也休想,等你当真落了难,就是亲娘亲舅舅也只撇干净关系,背地里笑的。你要是木人一个还好,浑浑噩噩过吧,要是长了一对明亮眼睛,看清一屋子人的嘴脸,只怕一日也过不得。
我连忙笑:还好你有亲娘老子,是世界上最真心对你好的。
司棋冷笑:那也未必,要是有一天有人拿着一匣子金珠宝贝,我敢说就是我被人装棺材里拖出去,我娘也未必会掉半滴泪。
我:你可说得太过了,要是亲娘都这样,世上哪还有可亲之人。
司棋沉默了半晌:我唯一能指望的,就是碰见一个真心对我的人,要是有这样的人,我死活都跟他去。要是我瞎了眼,看错人,也落得个干干净净的死。
我到底年幼,司棋这些话的震撼性太大,不敢再引着她胡说,只好含糊着:我们现在好好地,想一辈子的生啊死啊的事情干嘛,该是你的总是你的,也不在这一时。
司棋凄凉一笑:你哪里知道呢,这园子里谁能做得了自己命的主?我看咱们小姐就知道,将来一切都不可测,不要说我们做丫头的,就是主子的命都是浮萍,谁能给你做主?倒是趁眼前,花还好,月还圆,能把心事交付了就交付了,哪怕一天也好,也没白活一世。免得窝囊死,照样被小人嚼说。
日期:2010-07-14 05:26:43
我从来没想过司棋这女人有这么辣烈的想法,平时我看着她也不像啊?不过话说回来,人心隔肚皮,保不准谁什么时候就干出点什么出人意表的事呢。我平时看着府里各房姐姐,个个都是和蔼可亲,见面一团笑,姐姐妹妹不离口的,可也说不准谁给谁下个绊子呢?有一次司棋在院里指桑骂槐的骂:“会叫的狗不咬人,咬人的狗不会叫,一嘴就咬死人”。也不知道她骂谁。不过以前大家都爱开玩笑,管袭人叫西洋花点子哈巴狗,袭人总是好脾气的笑骂一声,从来不恼,后来不知怎么这绰号就成了禁语,大家见了面还是和和气气,只是再不开玩笑。
日期:2010-07-14 05:54: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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