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近几年有些家伙们不守规矩,越过界限:其一,有的背起老板包,埋单时翻腾翻腾一张,翻腾翻腾又一张,成为时髦,至于他的包里有几百、几千还是几万,没人晓得,这种人仿佛在第一、二类人之间。其二,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中年人突然约定好似的,不用钱包了,这样,钱包也就成了年轻人的专利。年轻人掏钱潇洒得很,其实钱包的价值比里边的钱还多,而且钱包当银行,所有身家装在里边,显示的是“派头”而不是真实价值,谁都知道。上述两种现象交织在一起,直接扰乱了我的理论。
但无论如何,我与吕向如很明显不在同一档次,也就没必要与她继续争着埋单。更何况我是私款,她是公款。
想我也不过才刚刚吃得上饭,争得过党和国家吗?人,最可贵的是有自知之明。
把钱乖乖放进兜里。
一行人撤退后,包厢里只剩我与企业管理部经理孔林。
孔林告诉我,上午的一批面试完成,吕总留大家讨论,提议让我担任总经理职务,没想到遭那塔莎、黄亦奋双重反对。那塔莎说我根本就不可能接手总经理,黄亦奋的理由是总经理只能从正式干部产生,聘来的员工根本不可能干得下去。
我说:“他们说的都对,又都不对。”
孔林是湖南人,黑脸大汉,读完硕士进政府又被派遣进企业,一颗强烈的进取心溢于言表,“什么叫说的都对,又都不对?”
我说:“总经理责任太大,没有把握的事不敢接、不能接,否则害人害己害领导害兄弟,连带着害了国家。”
“为什么又都不对?”孔林问。
我答:“搞企业就得实行现代企业管理制度,现代企业管理制度特别注重经理人的培育和成长,没有谁说一定是正式干部。”
“问题的关键就在这里。所谓的正式干部也不过就是那批托管企业的法定代表人,说穿了是一个腐败集团,小圈子。”
“应该叫‘土围子’”。
“我曾经打报告申请‘削藩’,吕总的意思是时机不够成熟,贸然行动,最终削掉的只能是自己。”
“吕总说的是至理名言,政治斗争向来是腥风血雨,血流成河,公理被私欲阉割、埋没的例子不胜枚举。”我叹息。
孔林敬我一杯酒,“感觉公司的改革可能失败,而且是必然失败。”
“说说看,”我鼓励。
“我们托管企业的情况,还有我写的分析报告,都在里边,”孔林递给我一摞资料,沉默片刻,有些愤慨地抬起头来,“可这些家伙们召集都难,除非钟副省长打招呼。”
“哦?”
“更要命的是资金被他们转移,好得资产藏匿起来,剩些破资产,怎么给亚行担保?万般无奈,请香港大地集团担保,我们给大地集团反担保,无疑于把生杀大权又交回去……以后的事情看着吧,有的是热闹。”
沉默。长久的沉默。
最后拿起资料,“我可否带回去研究?”
孔林回答:“就是给你。”
日期:2009-05-25 21:15:02
十九
上吕向如的别克时,习惯性地打开右门找首长坐,那塔莎已坐在里边。
尴尬至极。
那塔莎往左靠,意图让出。
吕向如说:“老叶,来前面。”
我乖乖地开前门,副驾驶座位上坐下。
“野风,第一眼就认出你了,老领导,”吕向如车子发动,同时冒出这么一句。
震惊激荡。
吕向如又说:“起初只是面熟,怪就怪那姐买死力,我电石火花般突然猛醒,认定你就是野风。”
“不错,我承认,”一下子被人揭穿老底,就象当众被脱光衣服,我强作镇定,“我是野风,但不是领导。”
“我是柳明锐的下级,柳局长是你的老下级,还能说不是领导?”吕向如开着车摇头晃脑,看破红尘一般。
做秘书前做处长,柳明锐也不过手底下一名最普通的主任科员,而今他做仔湾开发区管理局的局长,老上级却躲在阴暗的角落里苟且偷生,悄悄来他麾下的公司应聘。
但柳明锐与吕向如之间则难分谁是谁的领导:一个代表经营主体的控股方,一个代表政府提供服务,且二人均为正处级屈尊低就,谁敢自称上级?但我又似乎明白得很,中国的管理体制不正常,服务的爬到做事的头上。如果说柳明锐是吕向如的上级,谁都认可;如果反过来,大概人们会把你送到精神病院去。
问题是吕向如不好过,柳明锐就好过吗?弄个副处级的局长,书记配备成副省级,意味着他放屁都钻不出裤裆。
我说:“大家都不容易,团结为重。”
“野风,你的到来,可能是我的福音,也可能是我的灾难,”吕向如叹息。
“放心,”我说:“我这人从不篡权。”
“不是这个意思,巴不得你篡权呢,也落得放心,清净清净。”
“不明白。”
“应该明白:现在我焦头烂额,急需你的帮助,但我们前面的路实在太难,把你拖进来也说不定。”
“我倒无所谓,两袖清风,穷光蛋一个,关键是你。好不容易混个正处级,四十岁不到啊,又是那么好的职位,说丢,就丢了?”
“你当年也不足四十岁,马上就是副厅、正厅,不也丢了?”
“哪里一样?”我苦笑,“老省长一死,成了爹不疼、娘不爱的烂咸菜,多呆无益,而且相当尴尬。”
“这年头眼皮子浅的人不少。”
“所以你的决定错误。”
“错。”吕向如再次叹息,“海川市的财政简直就是一摊烂屎,我是及时逃亡,下一步可能要出大事。”
“但对自己的能力不要错估,当初进大方集团,想我响当当的经济学家,搞不好吗?事实证明不但搞不好,而且被玩弄于股掌之上,摔得很惨。”我耐心劝告。
吕向如又一次叹气,“就怕这个。事实上我的处境,与你惊人地相似。”
“所以你离开政府就是错,牵头组建这么个烂企业替人擦屁股,是错上加错。”
“所以,你要救我。”
“我肯定不遗余力,但能力所限,至于是不是救得了,没信心。”
“尽力吧。”
沉默。良久地沉默。
还认为那塔莎睡着了呢。回头看时,却见她对着我眯眯笑。
我想:做人,或者象那塔莎那样胸无大志,或者象郑世昶那么腐败透顶,才能活出味道来,否则即便你累得吐血,都不见得有好结果。君不见这年头从业国有企业的员工尤其是老板,从来都不说干企业或做企业,而是搞企业,或者干脆就说玩企业。
真是贴切得很。原来国有企业就象女人,是用来“搞”的;抑或就象妓女,是人不是人的都可以爬上去,“玩”一把。
悲哉!
那塔莎依旧笑。
她是那种高挑、纤细、骨感明显而又气质高雅的女人,连微笑都是温情的,尤其在我的面前,简直就是千娇百媚。
“那塔莎,发表意见,”我敦促。
那塔莎动一动,“没意见,我说什么都是错,尤其在你野风的面前。”
“这话有情绪。”
“没有。”
“把我卖了?”
“狗咬吕洞宾,”那塔莎幽怨地埋怨:“哪里是我?我可什么都不知道。”
吕向如突然插话:“别怪那姐,我读过你太多太多的书,书上有照片。另外还别忘了,我从北京下来,在省里工作过一段时间,见你一、两次。”
恍然大悟。
转眼接近市区,一栋栋只完成主体框架的别墅长满青苔,风吹日晒下色彩斑驳陆离,成了墨绿色;往前,又是几处半拉子工程,有的完成二、三十层的框架,有的只达到正负零,活象城市的补丁;再往前,禁不住笑了,一家新开张的店铺装修完毕,巨大的招牌占了三分之一门脸,却把崭新的“汽车配件”字样生生拆去单人旁,于是“汽车配件”就成了“汽车配牛。”
“有创意,”那塔莎笑。
我说:“汽车配牛,怎么也得生台拖拉机吧,创意确实不错,仿生学专家。”
吕向如一撇嘴,“违法广告。”
接下来吕向如告诉我食宿安排:高级管理人员住海川市区——省里托管十七家公司,入的是经营性资产,市里到现在只入资关门歇业的糖厂和房地产公司,所以公司有房子,高层管理人员每人一套,家具齐全,明天找人打扫,只是早、晚饭有些麻烦,或者出去吃,或者自己做。
“中层以下员工呢?”我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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