岂料羊大壮镇定自若,缓缓从床下拿出那个四四方方的黑糊糊的纸包,打开,里边只有半块红砖。
丁岘勃然大怒!
亲自带人来村里,把孕妇连同羊大壮带走。结局不用说,孕妇堕胎,羊大壮拘留,给予经济重罚的同时还通报了羊大壮的工作单位。没几天,羊大壮被矿上开除。
…………
柳明锐讲得很慢、很细。
我凝神倾听。
反正是工夫茶,慢慢聊着慢慢喝。
“这妇联主任还有点儿魄力,”我说。
柳明锐叹息,“还不是郑世昶做后台外加廖练支招?”
“这仔湾实在是热闹得很,这么多奇闻异事,看来我得留下来采风。”我笑。
柳明锐没笑,脸上红一阵白一阵。
“仔湾已成为一团乱麻,一串串的死结,剪不断,理还乱,”柳明锐无奈地摇头、皱眉、叹息,眉头拧成疙瘩,“或许这一块还有希望,但绝非老弟的能力所能为。钟姐调走以后,开发区的工作一步都推动不了,更别说打开工作局面……看来我是注定要辜负组织和领导的期望了。”
我反问:“报纸上不是整天吹‘搞起来了’、‘热了’、‘火了’、‘沸腾了’?”
“别听郑世昶放屁。海川市的新闻应该反过来理解,‘上升8%’就是‘下降8%’,形势大好就是形势非常不好,‘搞起来了’、‘热了’、‘火了’、‘沸腾了’的意思就是‘不好搞了’、‘完了’、‘凉了’、‘死火了’。”
“这么悲观?”
“没理由乐观,困难成堆,混蛋成群,工作实在是太难,太难了……”
“比老雕难?比吕向如难?”
“差不了多少,海川一共三颗地雷,我与市长、吕向如每人一颗,”柳明锐慨叹中带着自嘲,“苍天真他M的有眼,好朋友之间不偏不倚,平均分配,漏就漏了你老领导。”
我说地雷有大小。
柳明锐说无论大小都是地雷。
我说越过雷区炸不死你小子就神了。
“没可能,”柳明锐长指头一伸,一条条进行分析。他说:“我与市长以及吕向如三人,每个人面前都有三大难题,其中有同也有异:其一,郑世昶整天胡说八道瞎指挥,这点相同;其二是缺钱,这点仅仅是程度的差别;其三,市长每天面对着几万名下岗职工发愁,吕向如整天与玩国有企业的十几、二十个混D周旋;而我,必须要琢磨开发区的近万农民怎么吃饭。”
我摆手制止柳明锐,表示他所说的一切我都明白,却又忍不住为吕向如鸣冤叫屈:“谁他M给吕向如安排这么个位置,简直就是不折不扣的混D。”
“安排我安排市长的不是混蛋?”柳明锐急了,“当初市长临危授命,操天泽书记一锤定音;我走到这个位置,也是蒙钟姐错爱,操天泽书记的鼎力支持……”
“拿领导说话,不是你柳明锐的一贯风格。”说这句话的时候,想起这小子当年提个酒瓶追得领导满街跑,边跑边喷着酒气喊顺口溜:“江南的才子东北的将,西北的黄土埋皇上,边海出不了英雄汉,柳明锐矬子里面称大王”,实在是很有意思。
当晚出够了风头,第二天嘿嘿嘿来办公室求我跟领导说道说道,以免打击报复,并一再表白自己喝酒造成错觉,越喝觉得官越大,最后就喝成了领导的领导……
我找领导说情,领导一笑了之。
领导是谁?老雕。时任省政府办公厅副秘书长兼扶贫工作队某组组长。
但老雕终究也没饶了柳明锐,拉到海滩一通臭揍,勒令戒酒。
柳明锐答应。
这小子说到做到。从承诺的那一刻起,至今没见他沾过带酒精的东西。
“重用你是看上你的意志,重用老雕是看上他的品行,”我说。
柳明锐莞尔一笑,“可市长太过阳光,我则太嫩,只有你老领导,外邪内正,亦邪亦正,恰恰是郑世昶的对手。”
“荒谬!”
“你实际上原则性极强。”
“放P!”
“这是操天泽说的。原话。”
“领导错爱。”
“操书记是你校友,当了解更深。”
此言不虚。我与操天泽均是北京大学毕业,但他是六十年代的学士,我是八十年代的博士,时间上相差二十年之久。况且谋面时彼此的身份已是天壤之别,待多年后同一个锅里搅勺子,他则被老省长逼得贴在墙角自己玩,毫无还手之力。
也就是说,我与操天泽交往不多,凭什么对我进行这么毫无弹性的主观评价?
说穿了都是老雕的功劳。
老秘书动不动在老领导面前唠叨,唠叨久了,自然形成印象。
再看柳明锐。
这小子一口一个老领导,被我制止。
“再不是你的领导了,直接叫老叶吧,听着亲切,”我告诫说:“对于陈芝麻烂谷子般的往事,我一点儿都不想回忆。“
柳明锐苦笑。
连忙转移话题。
此时的重点不是谈我,而是吕向如。
既然在她那个锅里吃饭,多掌握点儿情况总没有坏处。即便古人,不是也讲究“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吗?
再次问起吕向如。
柳明锐惭愧地低下脑袋,“我承认,调来吕向如,我是始作俑者。”
“郑世昶听你的?”我问。
“他有他的盘算。吕向如是个正直人,上岗必然打‘兔子’,‘兔子’受惊,必然往郑世昶的笼子里跑。”
“真是精明。”
“最精明的是我提出要你加盟。”
心中猛然一震!老雕绞尽脑汁地谋划,陈省长直截了当地规劝,敢情是设好了“局”请我入“瓮”,而我真是愚钝之极,从头到尾竟没想到是柳明锐作祟。
“你小子害我,”我埋怨。
柳明锐叹息,“没有你,市长、吕向如以及我,早晚都得被郑世昶搞死。”
“我没那么厉害。”
“这点儿我看得很准。”
“又是胡扯。”
“连省委省政府的好多领导都有个不便说出口的共识:眼看就要退居二线,郑世昶怕的人没有几个,老一辈有至老、铁总理,现任有四正一副,另外的一个,就是你。
“别胡说。这话要命。”
“就是要命。其他人可以终结他的政治前途,唯有你,恐怕连他的生命一起终结。”
“越说越离谱。”
“尤其是你天生一张猴子脸,说翻就翻,郑世昶不怕?”
“兹事体大。这个话题就此打住。”
柳明锐所说确有其事。
当年老省长被抓前就有预感,交代我以后有难,可以投奔郑世昶。
说罢老领导递过两样东西:一是承认贪污腐败的检讨,郑世昶亲笔书写,亲笔签名;一是一张光盘,郑世昶跪在老领导脚下痛哭流涕,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请求原谅。
“把东西拷贝几份,放在不同地方,”老省长反复交代,“我不在的时候,姓郑的赖帐,随时都可以搞死他!”
以后的日子,老领导被捕、伏法,尽管我勉强捱过几年苦难的日子,但却从未求过郑世昶。其中的原因不是别的,是我看不起他的人品,饿死都不会与虎谋皮。
然而老雕有难了,柳明锐、吕向如有难了,或者说海川以及仔湾已经在郑世昶的淫威下被压缩成一粒喘息的尘埃,若长此以往地厚颜无耻、变本加厉、不知进退,难保我不会及时出手。
而且知道,我野风一旦出手,姓郑的只配享有一种命运,那就是:死!
但我并非丧心病狂之辈,不会为了开心就糟蹋领导,也不会为了芝麻绿豆大的过节,就把领导往断头台上送。
毕竟领导为职位奋斗一生,得来不易。
毕竟糟蹋领导不多么光彩,即便得手,也必然弄得人人避之如洪水猛兽,到头来吃亏的还是自己。
我想:假如郑世昶稍微自觉一点儿或老雕没有调来海川与郑世昶搭档,我手里的那些异常宝贵的东西,很可能也就失去了存在的意义,变成一堆垃圾。
无奈事情的发展,决不会以人的意志为转移。象郑世昶这样的腐败分子尽管老奸巨滑、机关算尽,也终究逃不出恢恢法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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