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边稍稍停了一下,随后传过来的声音就带着了一丝明显的惊喜:“你个傻小子也终于知道娶媳妇了啊,好,好,听声音清脆,是个爽脆的女孩子,我喜欢,过年要回来吧,带回来给妈看看。”
听了婆婆的话,我悬着的心松了下来,我似乎看到电话的那头,一个五十多岁的老妇人,身上干净爽利,眼光温和慈爱,正如我的妈妈,我也会叫她:妈妈。
晚上,我在林的怀里,听了婆婆的故事。
婆婆今年虚岁五十七,在当地,她是个名人,文丨革丨时候,是村里的女民兵连长,著名的铁姑娘,还受过当时的省委书记的接见。
这里面有一个故事,公公和婆婆是当地的两个大姓,一个张姓,一个林姓,分属两个村子,两姓为了争水,争坟山,争田地,发生过多次械斗,是上百年的老冤家。
这样的老冤家,生不通婚,死不同坟,老死不相往来,但婆婆在读初中的时候,偏偏喜欢上了公公,这样的恋情,照理来说是不可能有结果的,公公自然不敢跟家里去说,婆婆到是跟家里说了,因为有人提亲啊,林说婆婆年轻时候长得蛮漂亮的,十六七岁的时候,提亲的就踩平了门坎,婆婆却说他心里有人了,一问,听说是公公,婆婆的父母自然不答应,她爹说要揍她,结果婆婆说:“我的事情我自己做主,你敢碰我一下我就敢跳河。”
婆婆从小性烈,敢说敢做,她爹还真不敢强迫她,最终只能由得她,想着她自己会死心,但婆婆就是不死心,结果这段姻缘却还真就给她自己撮合成了。
当时大修水库,那会儿搞工程,拼的是人力,喜欢搞气氛,树标兵,立劳模,互相竟争,当时婆婆是张家村的女民兵连长,本来连长是男的,但婆婆堵着人家的门要人家让给他做,不让就来比,担谷插秧,沟垅育种,田里土里,随便挑,民兵连长其实暗恋她,也真有几分怕了她,结果真就让了给她当,婆婆当了民兵连长,就向林家村挑战,提出个条件,谁输了,要无条件答应对方一件事,当时婆婆的公公是林家村的村长,刚好四十出头,正当打的年龄,哪怕了你个丫头片子,一口就答应了,两边还写了决心书,交到了公社书记手里。
于是双方开始比,婆婆的公公正当壮年,真要拼力气,婆婆拼不过他,但婆婆年轻啊,十八岁不到的女孩子,又是心里有想法的,有着无穷无尽的精力,自己带头干,也鼓动同村的年村人一起干,最终还真给她赢了,比林家村提前三天完成任务。
婆婆的公公虽然不服气,但也是个直爽汉子,愿赌服输,问婆婆有什么条件,不想婆婆从人堆里拉出公公,两个人就给婆婆的公公跪下了,当场叫了声爹,要婆婆的公公答应她两个的婚事。
虽然新社会了,但有些旧俗一直改不过来,两姓百年不通婚,这样的条件,婆婆的公公怎么可能答应,摇头要婆婆另提一个条件,结果婆婆腾一下站起来,拉着公公跑到大坝边上,说:“我的条件就是这个,今天不答应也要答应,答应也要答应,新社会了,婚姻自主,恋爱自由,哪个敢反对,我们就从这里跳下去,两条人命,就由谁来背。”
事情到这里僵住了,公社书记当时也在,可就给吓住了,标兵模范女民兵连长因为婚姻不能自主而跳了堤坝,这个政治后果太严重了,要知道那是一个什么东西都可以上纲上线的年代啊,公社书记一面拦住婆婆公公两个,一面紧急上报,心急之下,把摇把子电话的把都摇断了,报到了县委书记那里,不过那会儿叫革委会主任,县委书记当时就拍了桌子:“我亲自来给他们主持婚礼,看哪个敢阻止。”
县委书记真个当天就下来了,就在水库工地,给他们主持了一个革命的婚礼,有了县委书记亲自主持,婆婆的公公脸上也有了面子,自然也就顺口答应了,这件事引起了极大的轰动,甚至省委书记也听说了,后来亲自接见了他们,而张林两姓,也就此开始通婚。
“婆婆真勇敢。”我由衷的赞叹,我会在脑子里,幻想那些浪漫的举动,但现实中要我去做,我是不敢的,而婆婆,却显然是那种勇于行动的人。
“是啊。”林语气中也有一种感概的味道:“所以我后来长大了,明白了,就夸她是天下第一的老妈。”
“然后婆婆就说你是天下第一的儿子。”想起他们的对话,我又忍不住笑了起来。
“是啊。”林也笑:“后来成习惯了,给我妈打电话,一定先来上这么一句,哈哈。”
婆婆性子中不仅有一股寻常女子没有的勇气,而且眼界开明,胸怀宽广,对于林,她的要求很简单,不偷不抢不嫖不赌,其它的,随便,林有任何想法做法,她都支持,林上初中的时候,成绩非常好,可以考中专,那时中专是有指标的,考上了中专,出来就是老师,等于从农村户口转为城镇户口,就是老话说的农村粮转为了商品粮,对于一个农村孩子来说,这是天翻地覆的转变,但林不想当老师,他想读大学,公公当时反对,但婆婆支持,于是公公的反对无效,林放弃了那个中专指标,三年高中后,真个考上了大学,是他们那个村的第一个大学生,婆婆为林骄傲,但林说,他为有婆婆那样的妈妈而骄傲,如果没有婆婆的支持,他说不定真的考中专去了,而且几乎可以肯定能考上,天天吃粉笔灰,哪会有程序员这种天马行空的生活。
正是出于对婆婆的了解,所以林说,我不要担心,只要是他选择的,婆婆不会反对。
他的话让我安心,而婆婆的故事,让我对婆婆有了一定的了解,那样的女子,该会有着最开明的胸怀,应该能够接纳我。
腊月二十六,带着崽崽,我跟林踏上了去他老家的路。
林的老家,是一个比较贫困的农业县,靠近一个小镇子,他家在镇子主街的背后,有三里多路的样子,到镇上还算方便,但去林的家里,却只有一条田间小路,交通不是很方便。
林家的房子,是一幢半截红砖半截土砖的青瓦房,中间是大厅,他们叫厅屋的,放一些风车啊农具啊什么的东西,让我吓了一跳的是,厅屋中还放着一具棺材,后来我才知道,家村里的习俗,到了一定的年纪,就会备办棺材,以为急用,有的只办一副,谁先过了谁用,有的手头宽裕的,索性办两副,就放在厅屋里,过两年三年刷一次漆,婆婆依照习俗,也办了一副,到是我少见多怪了。
厅屋两边是住房,房子不多,左右两面都是里外各一间,这个在农村也有说法,说这种结构叫田字屋,也确实象个田字,然后楼上可以住人,来客也有地方住。不过林是独子,没有兄弟姐妹,住处尽够了,以前林在家住右边的屋子,我们回去,还是住那边。
屋后有一排白杨树,屋前是一块不很大的水泥坪,可以晒谷,也可以纳凉,坪下面有一口小水塘,坪的右角,靠水塘边上,有一口那种压水式的机井,而在坪的两边,还有一些杂屋,是猪栏牛栏什么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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