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这一次应该不会有意外了，而婆婆也更加紧张更加小心，第一个婴儿的畸形，婆婆很自责，她认为是自己没有照顾好红，让红吃了不好的东西，她变得有些疑神疑鬼，总觉得城市里的一切都有问题，空气也不好，水也不干净，吃的东西更是样样小心，但凡不是她亲手弄出来的，坚决不给红吃。
　　她自己则开始吃斋，在房里设了神龛，每天都要烧香念经，我也有些紧张起来，几乎每天下班都先到她们那边看看，问问红的情况。
　　红的身体非常好，比以前胖了许多，初见面时，她脸上有一种常晒太阳的暗红色，这会儿几个月不见阳光，暗红色不见了，而是一种水豆腐一样的白嫩之色，我虽然小心保养，却还没有她这样的皮肤，显然她身体的底子远比我要好得多。她也没什么孕辰反应，每天吃了睡睡了吃，吃饱了睡足了，就是看电视，最起始她有些紧张，有些羞涩，这会儿却似乎非常亨受这种代孕的生活了。

　　看着她健康快乐的样子，我想，这一次，绝不会再有问题了吧。
　　但老天爷再次跟我开了个大玩笑，去检查，婴儿仍有可能是畸形，这次我们拖了一个月，等婴儿再大一点，看得更清楚了，再去检查，医生很严肃的告诉我，婴儿百分之百的畸形。
　　而最严重的不在这里，因为婴儿有些大了，红做手术时，突然大出血，虽然最终救了过来，但医生告诉我，红以后也不可能再怀孕了。
　　婆婆那一刹间的脸色，如经冬的茅草，再见不到半丝血色。
　　后来我问过，红其实和婆婆还有点儿亲戚关系，婆婆能说服红，红确实需要钱是一个原因，远亲加婆婆的恳求也是一个重要的原因，我可以想象得到，以婆婆的执拗，为求红答应，她不知费了多少唇舌下了多少功夫，而在这一刻，一切都白费了。

　　红养了近两个月，除了以前每月按时给她的工资，我还一次性给了她五万块钱，算是她再不能怀孕的补偿，红确实是个老实人，她没能成功生下孩子，心中也觉得有歉意，还跟我道歉，也不要那么多钱，但我还是坚持给了她，这件事上，我本来就有不道德的地方，如果再亏待她，老天爷一定会惩罚我的，虽然老天爷好象从来没有善待过我。

　　这件事后，婆婆很少说话，她经常在念经，我每次去，都能闻得屋子里有股浓浓的香味，我有些怕看婆婆的脸色，我悲哀的发现，婆婆的头发，差不多全白了。
　　又过了小半年，我和婆婆之间，再没通过一次电话，我发现林有些异常，偶尔有几次，他非常的烦燥，虽然掩饰着，但他怎么可能瞒得过我这个枕边人，可问他他又不说，还说是一些工作上的问题，可我知道不是。
　　我隐隐的担心着。
　　那一天，上午的时候，我正在上班，突然接到婆婆的电话，她说她在公司门外，让我出去一下。
　　我急忙跑下去，远远的看到了婆婆，她的头发已经完全白了，脸上也多了很多皱纹，但她看到我的时候，眼光却猛然亮了起来，那不是一种惊喜的亮，那种亮，怎么形容呢，就仿佛一把刀，面对敌人的时候，突然拨了出来，那种诛心的亮光。
　　我心中猛然一跳，有一种喘不过气来的感觉，好象突然间有一只手，将我的一颗心紧紧的揪住了。

　　“妈。”我叫，我能听得出我的声音干涩，我勉强挤出个笑脸，我能想象，那个笑，会有多难看。
　　婆婆脸上一点笑意也没有，她也没有应我，她一看到我后，就紧紧的盯着我，就如猛虎盯着它的猎物。
　　她从袋子里掏出一张纸来，打开，平平的递给我。
　　“什么？”我有一种不好的预感，但实在不知道纸上写的是什么，接过来一看，最上面大大的两个字：休书。
　　我脑中轰的一下，身子也跄了一跄。
　　休书，这只在小说里听说过的东西，居然真真切切的出现在了我眼前，似乎很荒谬，但我一点也不觉得荒谬，更不觉得好笑。
　　它不合法，但它代表了一种东西，它代表了林家，或者说公婆对我的厌弃，在法庭上它或许一点用也没用，但在我心里，它是一把刀。
　　我耳中嗡嗡叫，双眼模糊，后面的字，只是看了个大概意思，就是说我不能生孩子，古传七出第一条，不孝有三，无后为大，休。
　　“妈。”我叫，我的嘴唇在颤抖，整个人也在轻轻颤抖，我几乎已经没有力量站立，更别说有力量来反驳她。

　　“离婚。”婆婆两眼如刀，狠狠的盯着我：“你答应还是不答应？”
　　“不。”我泪如雨下，情不自禁的，我双膝一软，跪了下去：“妈，求你了，我不能没有林，只要不让我离开林，随便你要我做什么，我都可以答应，要不再找个人借肚生子，一个不行就找两个，好不好，我去找。”
　　婆婆嘴角微微翘了翘，咽喉中发出一声冷笑：“再去找人，再让你去害人？你知不知道，红的男人拖不了几年的，男人死了，她是还要嫁人的，嫁了人，一定要生一个孩子，男人的心才栓得住，可给你一闹，她再也生不了孩子，以后还怎么嫁人，你害人啊。”
　　说到这里，她突然爆发了，双手戟张：“我崽跟个女人睡一夜，就那么了不得了，现在这社会，你自己看看，包二奶的包三奶的，哪里没有，那么多的夜总会那么多的鸡，在外面跑的人，有几个男人没在外面睡过女人的，我崽睡个女人，还是逼不得已，就切了你一块肉了，还跟疯了一样，还强奸，还要把所有人都叫起来，我呸。”她手指头差点指到我脸上：“这么高要求我崽，你自己干净吗？说什么别人负心，天知道啊，还不知道你有多少个男人呢，说不定就是个千人骑万人压的烂货，却来要求我崽，死不要脸的。”

　　林曾说过，他妈敢作敢当，敢打也敢骂，在他们村里，甚至是整个镇子附近，都算是个厉害人物，但我和婆婆接触以来，婆婆一直都是宽容而质朴的，有些时候，她甚至还表现得相当软弱，若有什么事要求我时，还会带着一点讨好的笑意，直到今天，我才看到她的另一面，她竟然这么骂我，竟然如此的不留情面，我可以肯定的说，如果我敢回骂，她绝对会扑上来打我。

　　但我没有回骂，我一直都是个没什么用的人，碰到这种场面，我从来都是非常软弱的，我也不能回骂，我整个人都傻了，只是睁着泪眼看着她，我感觉到我的心给割开了，刀子在她手里，她还在一刀一刀的戳。
　　我们曾经亲如母女啊。
　　见我不回嘴，婆婆狠狠的喘了口气，说道：“你离不离？”
　　“不。”这一个字，我竭尽了全身的力气，虽然它的声音并不大。
　　我绝不与林离婚，哪怕婆婆再用难听十倍的话骂我，甚至狠狠的打我，就算把我打死，我也绝不改口。

　　婆婆没有再骂我，也没有扑上来打我，她狠狠的看我一眼，用力点了点头：“不肯离是吧，我就知道，你这个骚女人，男人勾多了，狐媚子手段厉害，我崽也给你迷住了，打死也不肯离，好，好。”
　　她这话里透露出来的意思，突然让我明白了林那段时间的烦燥，婆婆一定是在逼他跟我离婚，他不肯答应，婆婆没办法说服他，所以今天才来找我，彻底跟我撕破脸，这么骂我，也是想逼我受不了，答应跟林离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