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尚文倒是没跟我穷追啥铅字文章，开门见山先介绍起督察职能以及工作特点，然后对我的工作做了安排，协助崔科长检查市府全体会议、常务会议、党组会、秘书长办公会等会议纪要的落实情况。
　　魏尚文最后总结一句：看得出来，欧阳秘书长挺器重你的，不要辜负领导厚望哦。
　　日期：2010-12-20　10:41:47
　　尽管是协助崔志刚检查会议纪要落实情况，但第二天上午的秘书长办公会，范为同志喧宾夺主了，把崔科长凉到了一边。
　　开会前半个钟头，崔志刚拿起记事本和茶杯，叫我跟上他去601会议室，那是党组会和秘书长办公会固定会场。

　　这是要提前部署会场，我也习惯地拿上记事本。崔志刚不解地问，你拿本子做啥？
　　也是啊，秘书长们又不是明星，范为你这是要索要签名吗？我心里自嘲着将本子放下。
　　到了601，秘书处的人早把文件资料整齐地摆放在会议桌上，见我进来格外亲热，开玩笑说，有空别忘了回“娘家”探探。
　　近在咫尺，心离万里。这是机关不同部门间超时空的距离，不足为怪。
　　茶水也泡好了，等一切准备妥当后，其他人都走了，会议室只剩下我和崔志刚。我特意走到主持人的主位旁将桌面上的两面红旗摆正好。
　　万事俱备，只等东风来卷席茶水了。
　　这时候魏尚文背着手踱步进了会议室，我和崔志刚忙起身迎驾。
　　他四周瞅了瞅，又到会议桌前端望了眼整个会场，忽然手指旁边一扇窗户说：“那边窗帘没拉严实。”

　　崔志刚白了我一眼，我赶紧过去给拉上了。
　　等我走回会议桌旁时，崔志刚交代说：“你回去帮小撒将本周的《政务督察通讯》底稿再校对一下。”
　　我一听“校对”两字，脑子当时就“嗡”了声，仿佛崔志刚变脸了，成了冷酷的夏忠。
　　“不别了。”我正要转身离开，却被魏尚文叫住了，“小范留下来，负责会议录音。”
　　“主任，这里不是有我吗？小范校对文字有经验。”崔志刚将手中的笔搁到桌上，显得有些不悦。

　　我本以为这个崔科长比秘书处的夏科长要醒目得多，全楼道的人都知道秘书长欧阳炳可能要栽培小兵范为，他怎么会顶上牛了呢？从不大情愿让出办公台，到现在赶我出去，这分明是不给主任面子嘛，不给主任面子那就是在打秘书长的脸蛋。他哪来的熊心豹子胆？
　　“小范的工作我们不是早说好的吗？协助你，你就专心做记录吧。”
　　当着一个小兵的面给属下顶撞，高校学生处出身的魏尚文将脸拉长了，扔下一句“就这么定了”，然后拂袖而去。
　　上大学时最怕的部门就是学生处了，掌管着对学生处罚的生杀大权，我这个作弊“专业户”对他们向来饶着走，心里残留着难以磨灭的阴影，面对魏尚文同志时也发憷，尽管他不是师大出来的，我也老想着他过去的尊贵身份。
　　可能是我心灵脆弱造成的阴影，也可能是崔志刚同志的气节跟他名字一样阳刚有余，敢于直谏，不畏强权。
　　反正我能感觉到崔志刚的背后有股子气场，能叫学生处出身的长官退避。
　　这是我人生中头一回坐在政府大楼高层会场里，真像一只小爬虫蜷缩在旁听的角落里，惴惴不安，与会者的一声咳嗽都让我全身毛孔颤栗几下。不安中又搀杂些病态般的兴奋，脑瓜子有些晕乎，听力也下降，耳边老回荡起电影里的画外音，眼前的图象有些模糊不清。
　　崔志刚坐在旁边用胳肘使劲碰了我一下，小兵范为这才从“穿越”世界里回到现场，盯着录音机，将喝茶、咳嗽、点烟、笑声汇聚成的交响曲复制下来，有些杂乱无章了。

　　好像在谈论防火防灾的话题，热度挺高的。
　　这样的高层会议我感觉跟学校的班会没大区别，调侃中一派祥和。
　　我由衷地敬佩那些会议记录者，那些记录整理者，那些纪要起草者，当然也包括小兵范为自个儿，你他娘的也是校对者嘛，哪道程序能少了你这个小机器人？
　　我骄傲，因为我曾经是个“校对”机器人！
　　第二天的会议纪要是这样撰写的：
　　X年X月X日上午，欧阳炳秘书长受顾展鹏市长委托在市政府六楼会议室召集市公丨安丨消防局、翠湖区政府、市教育局、市政府督察室以及市属部分高等院校等单位主要负责人召开会议，讨论翠湖所辖区域高等院校校区秋季防火专题。会议听取了与会单位的情况汇报……

　　因为我忙于校对通讯底稿，秘书长办公会会议记录是撒迪整理校对的，虽说我曾身在会场，但老走神，根本就没留意听那帮人在烟雾里吐洒的主题，惟有混杂的“交响曲”，没成想主题竟然是“高校防火”。
　　按照秘书长分工，该是主管副市长委托协助他工作的副秘书长来召集的，但市长亲自过问，并委托秘书长召集专题会议，可见存在重大隐患，难道是有高校发生过火灾隐满未报？
　　那份纪要里要求各市属高校展开自我整改，自我防范，市政府将组织相关部门进行实地督促检查，检查重点是“筒子楼”。
　　“筒子楼”一词出现在这样的官方文件里实在是少见，我不自觉地联想到那间飘溢着丁香般诗情画意的414房，不正是蜗居在“筒子楼”里吗？
　　那天下班后，我将录音机偷偷带回了家，在自己房间里将音量拧到最高点，“交响乐”冲荡在小屋里，欧阳炳的讲话声好似一架钢琴迸发出的C大调：
　　……大家可要吸取教训，去年财院那场火若不是发现及时，肯定得搭上几条人命的，在坐的也脱不了干系。防火防灾年年讲，可事故年年发生，这是为什么啊？说明我们的排查工作存在明显漏洞嘛！只要一讲到防火，首先想到的就是酒店、夜总会之类的娱乐场所，好象娱乐场所安全了，那全市人民就无灾无难了（一阵笑声）。这是经验主义在作怪啊！大家都可能把财院那把火抛到脑后了，但顾市长一直担忧着，居安思危啊！顾市长在上次市长办公会上已做过指示，那就是今年入冬前必须完成对市属高校火灾隐患的排查工作，市政府督察室负责督办此事。所以，大家一定要认真对待，做好自查清理。对了，我听说师大不少“筒子楼” 的楼道快成公共厨房了，那些个煤气瓶挤兑在一块儿就是核弹头啊。所以，督办工作就从师大的“筒子楼”开始，我亲自带队检查……

　　听到这，我终于明白“筒子楼”豁然出现在会议纪要里的原由，秘书长这是要挺进“筒子楼”了。
　　日期：2010-12-20　15:56:10
　　这天天气不错，秋高气爽的，一扫几天来阴雨连绵带来的潮湿。
　　欧阳炳的气色也不错，在小会议室召集了督察室的全部人马部署督办工作安排。除去司机，再加上秘书长本人，能派上用场的就八个人。八个人的督察队伍搁在平常顶多分割成两个小组，再配备上相关单位的成员就是检查组了，然后浩浩荡荡开拔过去溜达几圈。但这回欧阳炳的安排叫大家有些适应不了，两人一组，八人成四组，无形中也将相关单位成员分割了，这样的检查组从人马上显得过于单薄了，大家早习惯前呼后涌的检查阵势。

　　欧阳炳也看出大家的不解，就说：“这次督办检查坚决不走形式，我都想好了，就带小范一个人上师大微服私访。”
　　见秘书长动真格要实地检查，而不是到下面坐进会议室里听书面报告，魏尚文赶忙表态：
　　“对，这样最好，我和撒迪坐公交上工大去看看。”
　　崔志刚扶了扶眼镜架，闷声自问道：“这样进得去吗？大学宿舍楼不是想进就进去了的？”
　　欧阳炳脸色一沉，开唰道：“你想办法弄个校徽戴上吧。”

　　散会后，大家回到办公室做准备。崔志刚取下眼镜坐在那里闭目养神，一动不动。跟他搭队的是督察室一位副主任，副主任动作挺快的，夹着黑色小皮包在门上敲了两下，催他出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