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连甲大急,一时也想不出应对之法,那一脸横肉的青年乞丐却从屋外取了一柄菜刀进来,道:“你再不把刀子放下,我便把这柄菜刀飞过去,我这飞刀子的准头一向很好,保准砍到你头上。”
黄连甲心急如焚,脸上仍旧漫不在乎,笑道:“你把这菜刀飞过来瞧瞧,看是砍在顾头儿脑袋上,还是砍在我脑袋上。只要不是砍在我脚心上,砍着哪儿都行,我全身上下,只有脚心怕痒。”
日期:2010-09-14 16:58:03
那恶丐本是嘘声恐吓,见这孩子居然不怕,正没奈何处,只听院外突然人声鼎沸,跟着大批火把灯笼的亮光照过来。一个乞丐向院子里探头,见是官兵破门而入,大声喊道:“这里有人杀人,有个孩子杀人!”
吵嚷中,几个兵勇捕快就涌了进来,见屋中场面,都是一愣,然后就朝外面大喊:“在这里了,在这里了!”
黄连甲心中大喜,知道来了援兵,跟着两个四十余岁的汉子挤进来,一个身穿补服,赫然是天津知县刘杰,另一个一身便装,正是容揆的伯伯容闳。容闳身上半湿,脚下一双鞋踏满烂泥,比日间所见时大了一倍有余,必是冒雨在泥地上走了很久。他见黄连甲一身鲜血,急急问道:“你受伤了?伤在哪里?还撑得住吗?”
黄连甲见容闳绝口不提侄儿容揆,心中大为感动,道:“我没事,这血是那乞丐团头的。我不该私下里带容兄弟出来玩,惹下这般大祸,所幸他还无恙!”说着朝身后木箱一指,道:“在那里。”瞧兵勇捕快已将那几个为首的乞丐拿下,又来拉扯老顾,他心中一松,丢了老顾,一跤坐倒,只觉周身酸软,只想躺下睡上一觉再说。
容闳是个大丈夫,这一天来,得到的都是这孩子为容揆奔忙的消息,自不肯责怪于他。见自己侄儿无恙,悬了半日的一颗心放了下来,转身将黄连甲抱起,走出屋来,放到一辆骡马拉的轿车上。知县刘杰也将容揆身上绳索解去,抱出来与黄连甲放在一起。黄连甲见院外火把灯笼约有几十个,照得周遭如同白昼,一瞥眼瞧见跟自己来的那几个乞丐在雨地里站着,冻得哆里哆嗦,便叫他们过来,将许诺的银元加倍分给他们。几个乞丐攥着银元,手舞足蹈。容闳见黄连甲小小年纪,居然能从腰间掏出大把银元赏人,毫不吝惜,暗暗点头。
日期:2010-09-14 21:16:42
原来知府张光藻照会了容闳,将事情始末与他一说,容闳见侄儿不是谢福音藏起来了,也是大惊。孩子是自己带出来的,如果丢了,有一日回老家广东,如何向自己弟妇交待。张光藻请他在寓所等候消息,容闳心急如焚,哪里肯呆在屋里,非要与知县刘杰一起出来,张光藻阻拦不住,只好由他去了。这边知县刘杰命各衙县丞、主簿下去,查对黄连甲信中所述的那人状貌;将巡检、把总都派出去查拿,忙了一下午,拿了不少人,却无丝毫线索。正急得不行,谢福音神父差人将黄连甲托人送去的小乞丐带来,刘杰大喜,自己点起一路人马,径直去武兰珍家。可惜家中只有武兰珍父母老婆和岳父岳母,只得先将他们拿到衙门,却也没问出与容揆有关的事情。
后来守城的兵勇报信,说有个锦衣华服的孩子,带了一群乞丐,出了西门,说到洋人和五品官丢了孩子,这才对上榫子。刘杰又带了人马,顶着雨与容闳一起出西门查访,终于遇上了那几个满地找车辙印的乞丐。由那几个乞丐引着在这一带挨家挨户砸门搜寻,将两个孩子救了出来。
一行人押了老顾与屋内所有乞丐,奔天津城而去。行到半路,遇上另一路人马,说武兰珍带伤回家,已被蹲守在他家的捕快拿住,解到了衙门。容闳向知县刘杰称谢,要先带黄连甲与容揆,自回寓所。若是升斗小民,须得先去衙门,取了口供,那容闳虽不是天津官吏,毕竟是大清国的五品官员,刘杰哪敢阻拦,问了黄连甲几句事情经过,对此事已了然于心,便派了一队兵勇,护送容闳带着两个孩子先回寓所休养,自押了老顾和武兰珍回天津县衙。
容闳此刻方得与两个孩子共处,既无旁人,怜爱之情流露,容揆虽仍在昏睡,却呼吸顺畅,只是麻药药力未退,并无大碍。容闳放下心来,抚着黄连甲的头道:“我也是贫儿出身,因为读书刻苦,做工出力,来自美国的布朗牧师,在回国的时候,把我带到美国,读书八年,才有了今天能为大清国做一点事的机会。我想收你为义子,教你读书,日后若有机会,我送你出洋看看外面的世界,不知你意下如何?”
日期:2010-09-15 10:30:55
黄连甲喜不自胜,也不管车厢内狭小不便,爬起来跪下就给容闳磕头,道:“谢谢义父大人,请受孩儿一拜。”
容闳脸露微笑,他虽受美国教育,骨子里仍是一个中国人,当下受了黄连甲三个响头,算是成了父子之礼。他将黄连甲拉起,道:“自古文人难做成大事,都因心细有余,胆大不足,你这孩子虽小,这两样却都不缺。我见了你写给谢福音神父的两封信,瞧那字迹必是仓促中写就,文法却丝毫不差,是个可造之材。你先在我身边读书,这官派留学一事我已筹划了七年,文正公的耳朵都被我磨出了茧子,如今朝廷似有松动,大事可期。若数年内仍旧不成,我也不耽误你,我自己出资送你去美国,只是你须刻苦攻读,不要负我所望!”
黄连甲听了大喜,禁不住抓耳挠腮,跃跃欲试。他跟着玛尔盖院长嬷嬷数年,听修女们讲了不少外国境况,平生所愿,就是出洋一游,见见世面,如今容闳这样说,等于许定了他,岂有不高兴之理,喜道:“我早就想去外国玩玩了!”
容闳道:“这一个幼童出洋数年的使费,约莫一万两纹银,若是化成银水,铸你这等身量的孩子,铸一个都有剩余。这笔巨款即便是大清国朝廷花钱,也不是要你出去游玩的。若是由我来出,我也拿不出来那样多,只能是送你出去,饭食杂费还需你自己做工补贴。”
黄连甲大窘,忙道:“是是,我说错话了!”
容闳微微一笑,道:“我知道这玩玩两字也不过是随口一说,你知道阿倍仲麻吕这个人吗?”
“啊呸种麻履?”黄连甲问道:“这是外国人名字吗?是哪几个字母?”
“这是日本人的名字,他自十几岁就由日本来华,那时候咱们中国还是唐朝,扶桑是蛮夷小邦。西历六百六十三年,因为纷争,中日两国在白江口打了一次海战,这一战日本输得极惨,自此便与唐朝修好,大和朝廷出资,数次派遣大批学子和僧人,来中华学习咱们的文化政经,学成后归国效力。”
“我知道,义父这是要我学啊呸种麻履,去美国留学,再回来效力。”
“不,我是要你决不可学阿倍仲麻吕!”容闳叹道:“你今日要牢牢记住这个人,日后决不可同他一般!”
黄连甲大奇,望着容闳,却听容闳又道:“这阿倍仲麻吕,有个中国名字,叫晁衡……”
“晁衡?唐朝?”黄连甲插言道:“难道是诗仙李白的朋友?我记得李白有首诗,叫什么‘日本晁卿辞帝都,征帆一片绕蓬壶。’,王维也有首诗叫什么《送秘书晁衡还日本国》,可是这个人?”
容闳双眼一亮,喜道:“想不到你肚子里还有些诗,那你知道这晁衡的故事了?”
黄连甲摇了摇头,脸上通红,窘道:“我只是小时候背过一些诗,哪里知道这里面的故事!”
日期:2010-09-15 12:59:50
容闳道:“阿倍仲麻吕十九岁那年,同日本遣唐使团自奈良渡海来华,在扬州登岸,一起到长安太学院修习多年。这人天资聪慧,竟然考中了大唐的进士。须知这进士,可不是容易考下的,若按每年算下来,一国之中,也不过七十余人。阿倍仲麻吕一个日本人,居然能在唐朝中了进士,自是绝顶聪明才智之士!只可惜……”
“可惜什么?”黄连甲急急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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