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连甲本来以为无幸,不料却发生这等变故,一眼看去,那救他之人,就是娘娘宫前自称韦三爷的老者。跟着就有十几个年轻的南方后生挤上来,将黄连甲从众人手中抢了过去,有不松手的,却被那些个后生一推一拿,轻易制服。老者松了手,笑道:“老少爷们都是明白人,这不过是个孩子,不曾懂事,大家伙儿手下留情,何必坏了一个中国孩子的性命。”
红脸大汉怒道:“要你多管闲事?”说罢又欲举棒,老者伸手在大汉小臂关节上一捏,那大汗的手臂便举不起来。众人要帮忙的,都被几个年轻后生略施拳脚,逼将开去。这些南方后生也并不将对方打倒伤人,只是出手间拿捏的都是对方使力的关节所在,令对手无力可使,知难而退。
红脸大汉见对方手硬,情知不易对付,便问道:“阁下是哪一路的?”老者拱拱手道:“在下广东韦三,今日不忍见这不懂事的小孩子命丧当场,多有得罪,还望老哥给个面子,放这孩子一马,容我过后去府上赔罪!”红脸大汉身边人数虽然众多,但精于搏击之术的却没有几个,倘若动上了手,只怕未必沾光,便道:“好,这事且不算完,改日定将领教。”
黄连甲俯身去看玛尔盖院长嬷嬷,见她已经停了呼吸,不由得哭了出来,转身起来就要与那红脸大汉拼命,那韦三爷一把扯住黄连甲,拉了他就往外走,黄连甲挣扎几番,但在韦三爷手中却丝毫无用武之地,他心中明白,就是冲上去,对方人数众多,也无力为玛尔盖院长嬷嬷报仇,只得挣扎着回头,恨恨的瞪视那红脸大汉,将他的相貌牢牢记在心里。十数个年轻后生断后,众人让开了一条路,出了礼拜堂。院子里仍旧乱成一团,几个信奉天主教的教民也都被当场打死,一百多个孤儿被一群大汉驱赶着往院子外走。黄连甲一眼看见站青,正手挽着连材跟着走,忙大喊:“站青,连材,快过来。”
两个孩子闻声看来,见是黄连甲,就要朝这边跑,却被两个大汉揪住。黄连甲向那韦三爷道:“他们是我兄弟,劳你驾一起救了吧?”韦三爷携着黄连甲走上前去,伸出左手,拇指与小指对捏,余下三指并拢,对那领头的汉子一晃,那汉子随即便放了站青和连材。连材站到黄连甲身边,只是拉着黄连甲衣角,哆嗦着一句话都不说,想必是被吓坏了。站青看着地上横七竖八的几具修女尸体,也是一言不发。黄连甲突然想起波伏娃修女房内的那几本《基督山伯爵》,有心赶去找出来,又怕一来一去,耽搁了时辰,反让连材不安。
这时候浓烟四起,礼拜堂先起了火,接着施医所、留医房依次起火,韦三爷带着三个孩子,被那十几个年轻后生簇拥着,便出了仁慈堂的大门。好容易挤出人群,走进一条小巷,黄连甲回头望去,那巍峨高大的巴洛克式礼拜堂已被火舌吞没,想到玛尔盖院长嬷嬷和其它九个修女的尸身还在其中,黄连甲不禁泪流满面。
日期:2010-09-19 21:08:21
一行人进了天津东城门,沿途耳中所听,都是圣母得胜大教堂和法国领事馆被烧的消息,每个飞进耳朵里的声音,都说得活灵活现,似乎亲历。说法国领事丰大业脾气暴躁,用枪打伤了知县刘杰的随从,众人一哄而上,将丰大业和他的秘书西蒙打死,杀了洋教士谢福音,烧了教堂和法国领事馆。有个缺了双足,趴在地上讨饭的乞丐身边围了几个闲人,听他乱讲,说法国领事馆里有个洋人不自量力,还敢逞英雄护卫着一个洋女人,也被双双打死。
黄连甲越听越是糊涂,回望海河三岔河口方向,果见浓烟滚滚,黑灰飞扬。众人穿大街走小巷,绕到西城,由北城门而出,到了北大关。黄连甲对韦三爷道:“多谢韦三爷相救,大恩不言谢,咱们就此别过,我要带这两个兄弟去了。”
那韦三爷笑道:“不忙去,我还有大事要和你说,你只随我们走吧。”黄连甲见这老者绝不肯轻易放掉自己,便道:“我这两个兄弟,并不与我沾亲,一个是在仁慈堂处久了,兄弟相称;一个家在昌平,是被人拐丢了流落在天津的。你有事要和我说,总没话要和他们俩说吧?”
韦三爷笑道:“这大街上说话也不便,咱们先走,到落脚的地方再说。”
黄连甲的手腕始终被这老者攥着,自出了仁慈堂,一直到这里,一刻都未放松。他知道自己不易逃出这老者的掌握,何况还有站青和连材在此,当下也不再多说,只得随着他们继续走。再走一程,耳畔听到的,已是十九条洋命报销在今日。黄连甲在心中一算,却是不对,教堂领事馆再加上仁慈堂,法国这边的人哪有十九个之多,只怕还有路过的它国洋人跟着丢了性命。到了运河畔针市街一带,见路边有许多人在干活儿,有人将极细的铁线截成寸把长短,有人专门将铁线一端砸扁,有人将铁线一端在磨石上磨尖,还有人“叮叮当当”,用点钢的细錾子在砸扁的那一端上砸出眼儿来。
黄连甲知道这里都是做缝衣针的,他以前有次路过这里,见河堤下大批破衣烂衫的孩童,拿着铁针在磨石上磨针眼儿的毛刺,辛苦一天,也不过赚十几文钱。一行人进了一家临河的客栈,黄连甲被韦三爷带进一间屋子,站青和连材却被那些年轻后生领到了别处。韦三爷闭了房门,叫黄连甲坐到床上,方才松开他的手腕。一边叫人倒茶来,一边笑着问道:“孩子,走累了吧,你渴不渴?”
黄连甲揉着发麻的手腕子道:“我倒是不渴,只怕老爷子手酸,要不要找个瞎子给您按摩一番?”
日期:2010-09-20 11:11:36
韦三爷一怔,随即大笑,道:“你父亲读了一肚子书,却沉默寡言,怎会养下了你这张灵牙利口!若不是看你相貌和他年轻时相似,拳脚也是嫡传,说什么我都不敢信你是黄家的子孙!”
黄连甲道:“你识得我父亲啊?”
韦三爷道:“你父亲在我们会里大名鼎鼎,谁不识得神医黄拔群?你小时候,我还抱过你,你尿了我一身!”
“这可不好意思,不过我也不记得,”黄连甲笑道:“你说我父亲在你们会里,是什么会?”
韦三爷一怔,反问道:“你父亲现在哪里?”
“我父亲早就死了!到今天该有四、五年了!”
韦三爷闻听此言,不由得愣住了。原来那黄拔群,表面上是福建有名的郎中,暗地里却是洪门帮会里的一员,是第一首领陈开的隐秘部下。洪兵起义,被叶名琛勾结英法联军打败之后,陈开率部败走广西,因黄拔群身份未露,便将他留在福建,照管一笔军费。
广州一战,洪兵死了七、八万之众,闹得人心惶惶,不少洪门兄弟觉得大势已去,暗地里另谋生路。自古财能生祸,因黄拔群手里握有一笔军费,被宵小之辈向清廷告密,以图立此大功,得一个高官厚禄封妻荫子。清廷举兵围了黄拔群的家,他仗着身手不凡,带着黄连甲逃过一劫,父子二人星夜出逃,乘海船到了山东,却被追兵遇上,数个武功好手合力围攻,黄拔群虽将对手一一格毙,自己也身受重伤,再带着黄连甲上了驶往天津的海船,有道是良医难治已病,终于伤重不治,死在了船上,八、九岁的黄连甲成了孤儿,一个人来到了天津卫,在街上流落。
一日黄连甲在街上乱转,看见几个黑衣白帽的法国修女,坐在椅子上,脚下踩着一口锅,身边都是包裹箱笼,许多人都围着她们看稀奇。黄连甲自小在福建广东一带见过法国修女,知道她们侍奉耶稣,从富人手里募来钱款,开堂设院,济世救人,并不觉得稀奇。正待走开,忽听有女子大声啼哭,见一个妇女抱着个小孩,坐在一间药铺门口,捶胸顿足。众人上前细问,原来那小孩发烧打摆子,在药铺寻医半月,却丝毫不见好转,今日抱着孩子再来,那孩子发热抽搐,现已昏死过去,人事不知。
众人见那药铺门口有副对联,上联不讲格律,开天辟地般连用四个仄声字--褪患妙手;下联更是石破天惊般对应四个平声字--疗忧郎中,便请那药铺里的坐堂郎中出来救命。那郎中走出店来,对众人拱了拱手,为难道:“这是疟疾,已经吃了许多剂药,如今无法可想。若是药石都奏效,那天下哪里还有会死之人!”
疗忧郎中,你不是拿当权派幽默吗?我先试着幽你一默,你要是毫不在意,笑而对之,你再继续拿当权派幽默,否则就老实点,嘿嘿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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