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黄连甲一眼看去,便认出那双眼睛极似仁慈堂的法国修女赛洛芬纳,连那悲苦无奈之色都有十二分的肖似。赛洛芬纳为人善良,对仁慈堂的孤儿甚好,只是天生性格忧郁,若有闲暇,也只是坐在一边发怔,迷茫的眼睛里总是透着一股悲苦无奈,让人看了心酸。黄连甲想起赛洛芬纳的惨死,心中难受,眼泪便流了下来,那老妇人见黄连甲哭了,也抑制不住,登时泪如雨下。黄连甲再请那老妇人坐下,她便依言坐下了,只是一双手紧紧拉着黄连甲的手不放,哽咽中连声追问。黄连甲将事情始末一一说了,说到伤心处,一老一少抱头痛哭。
日期:2010-10-30 23:05:40
米歇尔小姐也赶了进来,见这情状,也不知道该不该相劝,只好与贝雷阿站在一边看着。
黄连甲哭过之后,先收了泪,抽抽噎噎着摸出几百法郎的纸币,塞给那老妇人,不料那老妇人说什么都不肯收,却道:“帝国时,政府已经给了我抚恤金,我不是贪财之人,绝不会收你的钱!”
黄连甲再三请求,那老妇人只是不肯,将黄连甲搂在怀里紧紧抱了抱,又道:“我常做梦,梦见我女儿被一群中国人打杀,只是那群中国人面目模糊,怎么都看不清楚。我以为那是我没见过中国人缘故,今日听说来了中国人,我来看看,指望日后再做恶梦,就可以看清打杀我女儿那些人的相貌。及至听了这些事,我才知道,那些打杀我女儿之人的脸孔,永远都是模模糊糊的了!”
老妇人说罢,慢慢站起来,转身去了。黄连甲愣在当地,细细品味这句话的意思,有所悟时,知道这老妇人绝非寻常无知无识的妇女,心中不禁百感交集。
米歇尔小姐安慰了黄连甲一番,依旧请贝雷阿陪客,自己走出屋去。黄连甲刚刚坐定,又听屋外有人道:“他在哪里?我也要看看那个中国男孩。”
那声音娇柔婉转,极是悦耳,房门开处,进来一个十八、九岁的法国女孩,一进门先与贝雷阿先生相视一笑,一双妙目便盯住黄连甲,道:“你好,远方来的客人。”
黄连甲心头一震,他来法兰西已有两个多月,却是第一次看见这样漂亮的法国女孩,不由得呆了片刻。那女孩知道自己美貌,见多了男子初见自己时目瞪口呆的表情,微微一笑,大大方方将手递给黄连甲,道:“我是苏菲·阿佳妮,你叫什么名字?”
黄连甲年纪尚小,绝非是因对方出众的美貌而心生爱慕,只是初见这女孩美到如斯地步,有些惊诧而已。当下按照法国礼节,托住那只细腻白嫩的纤手,以唇轻吻一下。只觉那只手柔软滑腻,莹白如玉,手指修长,指甲淡粉,实在是有生以来,见过的最漂亮的手。
日期:2010-10-31 22:31:26
他吻过了手,道:“阿佳妮小姐,我的名字叫黄连甲。”
阿佳妮小姐上下打量着这个奇装异服的中国男孩,嘴里反复念着这个名字,那法国口音念起这三个字来,极其拗口,怎样听都像容揆那广东土话里的发音。黄连甲哈哈大笑,贝雷阿和阿佳妮都看着连甲,不明白他为何发笑。黄连甲道:“阿佳妮小姐念的这三个单音,和我的名字不大一样,我本来叫黄连甲,她说的是黄脸颊。是说我的脸很黄,是一张黄色的脸颊!”贝雷阿也不禁哈哈大笑,阿佳妮将一只雪白的手放在黄连甲的右脸上,比给贝雷阿看,笑道:“他不说我也没注意,这一细看,还真是一张黄脸颊呢!”
三个人正笑得欢畅,米歇尔小姐端着托盘进来,阿佳妮忙叫了一声姑母,起身去接那托盘。黄连甲这才明白,这漂亮女孩原来是露易丝的侄女。阿佳妮帮着露易丝将托盘里的烤面包,苹果酱,白水煮菊芋放到桌子上,又跑出去端了一大壶热气腾腾的咖啡回来。黄连甲见这些早餐食物,极是简单,米歇尔小姐对黄连甲笑道:“这是我尽了最大力量准备的,我们这里没有黄油奶酪,你不要嫌弃啊。”
黄连甲笑而不答,取了面包抹上苹果酱,就大口大口吃起来。他本来在特别邮车上与米歇尔小姐一起,享用过邮政局长给他们备下的丰盛夜宵,此刻还不觉饿,只是不肯拂了米歇尔小姐的好意,连吃两块面包,连最没味道的白水煮菊芋,也切下一块吃了下去。他见贝雷阿和阿佳妮吃起东西来,不似蒙潘西叶公爵和戈士奇他们那样文雅造作,也就入乡随俗。这顿早饭,比起仁慈堂的伙食来,那是好了一大截,若是比起他来法期间,随着崇厚使团每日享用的早饭,却是差了一大截。米歇尔小姐看着黄连甲狼吞虎咽的样子,目光中满是爱怜,阿佳妮小姐为黄连甲倒上一杯热咖啡,放了好几块儿方糖,用白铜调羹搅匀,笑盈盈的推到他面前,以目示意:“这个也是你的。”
日期:2010-10-31 23:15:23
黄连甲道声谢谢,端起来就喝,这时楼梯间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有个法国男子推开一条门缝,叫贝雷阿先生快出来。贝雷阿与米歇尔小姐对视一眼,便叫黄连甲稍候,二人一起出去,在外面与那来者低声商议事情。过了不久,米歇尔便招呼阿佳妮出来,屋内只剩下连甲一人。他只怕耽搁了米歇尔小姐的大事,虽然心中不舍得马上便离开米歇尔与阿佳妮,仍是打定主意,等她们回来,便告辞而去。等了一刻,阿佳妮推门进来,贝雷阿先生与米歇尔小姐却不见了。黄连甲起身道:“米歇尔小姐和贝雷阿先生在哪里,我也打扰很久了,这便与他们告辞,以后若有机缘,再来相见。”
阿佳妮小姐笑道:“他们有急事去办,来不及说话,已经走了。你不是要看巴黎吗,我应该是你最好的向导。等你在巴黎玩过了,露易丝再找人送你回外省波尔多。”
黄连甲一听阿佳妮要陪着自己游览巴黎,心中极是欢喜,道:“那咱们先去看哪里?荣军院?还是巴黎圣母院?我想先看拿破仑墓地。”
阿佳妮嫣然一笑,道:“也不必着急,我既然是你的向导,你就一切先听我的。你一夜都没睡觉,先去睡上一觉,我再带你去看拿破仑墓地。”说罢挽了黄连甲的手,拉着他出门,进了另一间屋,这屋子虽然也是敝旧,却整洁干净,床上铺着素雅的白色床单,枕头镶着花边,一看就是女儿家的闺房。阿佳妮出去片刻,端回一个盛了热水的白铜盆,黄连甲知道法国人极爱清洁,上床之前,必要洗浴,再换上干净睡衣。他只待阿佳妮出去之后,好自行清洗,岂料阿佳妮俯身过来就要帮他脱衣。黄连甲只觉一股香气袭来,不由得大窘,他小时候虽然和法国修女们一起生活,没少被修女们照顾起居,眼下毕竟大了一些,阿佳妮只不过比他大三、四岁,哪好意思由她帮自己脱衣。当下面红耳赤,忙道:“我自己来,我自己来,我一个人在屋里洗就好了。”
日期:2010-11-01 00:27:43
阿佳妮掩口而笑,道:“你要是一个小男孩,心中不分男女,就不会在乎是谁帮你脱衣洗浴;要是心中有了男女之分,那你就是男子汉了。你只有十三四岁,有这样小的男子汉吗?”
连甲听了这话,更是面红耳赤,他心中虽窘,嘴上却以言语掩饰道:“在我们中国,若是家境好的,我这年纪,都娶老婆了。你说男的娶了老婆后,算不算男子汉?”
阿佳妮十分惊讶,重新将黄连甲上下打量一番,奇道:“十三四岁就能结婚吗?”
“那当然,还有男孩五六岁就结婚了的呢!”
阿佳妮吓了一跳,道:“五六岁就结婚,哪里懂事啊?”
黄连甲道:“正因为不懂事,所以娶一个老婆,照顾他穿衣洗浴,吃饭拉屎啊!”
阿佳妮闻听此言,一双妙目睁得大大的,愣了片刻,以手掩口笑道:“娶妻子就是为了照顾吃饭穿衣,洗浴拉屎的吗?这是什么说法?我还是第一次听说!”
“这个就叫童养媳,按法国话说,是照顾小男孩的妻子!”黄连甲见阿佳妮不懂,又解释半天,阿佳妮才恍然大悟,明白了童养媳的意思,问道:“那你在中国,娶了妻子没有?”
黄连甲道:“我是个孤儿,在法国天主教的仁慈堂长大,自然还没有娶妻!”
阿佳妮点了点头,道:“你愿不愿意听露易丝的话呢?”
黄连甲道:“我自然愿意啊。”
阿佳妮道:“露易丝出去时,交代过我,要我做你的童养媳,你现在老老实实站着别动,等我给你脱衣洗浴吧。”说罢伸出一双雪白的纤手,就要去脱黄连甲的衣衫。
日期:2010-11-01 14:18: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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