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人等到枪炮声逐渐稀落，见天色不早，才下了钟楼，来到大街上找车。这时候出租马车却不好找，来往的车上都坐了人，而且都带着大批行李。黄连甲不明其故，阿佳妮叹了口气道：“这是富人们在逃离，也不知道巴黎到底是穷人的，还是富人的！要是富人们爱巴黎，他们为何在这个时候要离开它呢？”

　　两个人步行了一阵子，好容易雇到一辆马车，由阿佳妮指路，从东北方绕开市中心，朝蒙马特尔方向走，沿途见许多邮电局，店铺都关了门，一片人心惶惶的样子。黄连甲想找个开张的饭店，都不容易，听车夫说，大小饭店都关了门。两个人回到蒙马特尔时，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米歇尔小姐并不在家，阿佳妮烤了面包，煎了肉排，又煮了几个菊芋，与黄连甲一起吃了晚饭。然后烧了热水，要他洗浴，黄连甲见米歇尔小姐仍没回来，外面的枪炮声偏又再起，比下午时还要猛烈，极为担心。阿佳妮只是劝他不必担心，说露易丝姑母自有人保护，她收拾好之后，回到屋里，见黄连甲倚在床栏上，若有所思，便道：“你还不睡吗，在想什么？”

　　“想那个夜枭呢。”
　　“你怕它来找你吗？”阿佳妮笑道：“怎么看你都不是胆小的孩子！”
　　黄连甲笑道：“那到不是，我就猜那夜枭托着腮在那里六百多年，都看到过什么。说不定它今天就在想：你们以为卡西莫多把克洛德副主教推下去是小说书，其时我当时都看到了，圣母院里里外外六百年来的事情，我都看在眼里，只是你们几十年就死掉了，也懒得跟你们说。”阿佳妮怔了怔，道：“原来你也看过《巴黎圣母院》啊！你觉得哪里最好？你这样小，能看得懂吗？你知道是写什么的吗？”她脱口而出，一连串问了好几句，又怕黄连甲回答不了这许多问题，不由得吐了吐舌头，做了个鬼脸。

　　日期：2010-11-07　22:58:11
　　“看不大懂，有几个地方始终不明白！“黄连甲叹了口气，道：“应该是写剥下神父的圣袍，他也和普通人一样吧！要是说哪里最好，我看就是一两年后人们去鹰山地穴，寻找被绞死的公鹿奥利维埃的尸体，意外的发现一具驼背的骷髅，紧紧抱着一具断了颈骨的女子骷髅，人们想把这两具骷髅分开，他们立刻化成了尘埃。”
　　阿佳妮上下打量黄连甲，的确是个十四岁的男孩子，不敢相信这话是从他嘴里说出来的，又问道：“这一段怎样好法呢？”
　　“就因为一两年的时间，尸体不会变成骷髅再变成粉末，这一段才出奇的好！”
　　阿佳妮心中暗叹，这小男孩果然不同凡响，便又问道：“你说有几处看不懂的，是哪里呢？”

　　黄连甲立刻涨红了脸，阿佳妮追问数遍，他才道：“那个不好意思说。”
　　阿佳妮心中好奇，越发想知道，又问几遍，见他仍不肯说，便伸手去呵他痒，闹得两个人在床上翻来滚去，笑个不停。巴黎市区战火正烈，这偏僻的蒙马特尔的一间小屋里却其乐融融。阿佳妮擒住了黄连甲，将他压在身下，呵痒呵得黄连甲一个劲儿讨饶。他若要反抗，只需伸手去拿阿佳妮的关节麻筋，便可挣脱，只是不知何故，却不愿下手。

　　见阿佳妮执意要问，黄连甲只得道：“那书上写着，克洛德副主教在地牢里对艾丝美拉达表白，说：‘我看见你的脚，这只我宁愿以一个帝国换取一吻并死去的脚，这只我觉得头颅被踩扁也其乐无穷的脚，我看见它被紧紧套在那可怕的铁鞋里，它可以把一个活人的肢体变成血酱肉泥。’”
　　阿佳妮见他脱口而出，背了一大段，惊讶道：“你都能背出来吗？”黄连甲道：“也不是背，我看过的书，一般都能记住。不过，有一些未必是书上的原话，但意思应该错不了。小时候，我父亲天天要我背药名，记药性，那些东西毫无关联，极是难背，背久了，那有关联的文字、有故事情节的小说书，看了就能记个差不多。”
　　阿佳妮点点头，暗暗钦佩，只是不理解他能看懂《巴黎圣母院》，竟然不明白这一小段，奇道：“这段也没什么，你哪里不懂呢？”
　　日期：2010-11-08　15:18:38
　　“艾丝美拉达的脚有什么好？这副主教一说就是愿拿一个帝国加上性命去换取一吻，‘这只我觉得头颅被踩扁也其乐无穷的脚’，一只脚也值得这样，我看这副主教的脑袋当真是被脚丫子踩了！”
　　阿佳妮听他说得有趣，咯咯笑道：“也许是艾丝美拉达的脚特别漂亮吧！”

　　“是吗？我看也不尽然，艾丝美拉达可是脱了鞋袜赤着脚的，又没穿三寸绣花鞋，赤脚有什么可漂亮的？”黄连甲道：“还有一段，就是艾丝美拉达被罚穿着内衣赤着脚去示众，书里说：‘观众从窗口上可望到囚车里头，瞥见她赤裸着的双腿。她仿佛出于女人最后的本能，尽力把脚藏到身子下。’她的腿都光着了，何必还藏着脚呢，是不是法国女人的脚特别重要？”

　　阿佳妮不知怎样回答才好，却反问道：“什么叫三寸绣花鞋？”黄连甲见她不懂，便讲了些大清国女子的缠足习俗，阿佳妮听到要把小女孩的脚放进刚宰杀的鸡肚子里温热，再把脚骨折断，缠裹成只有三寸大小，吓了一跳，双脚不由得一缩，道：“我们法兰西可没有这个规矩，这也太可怕了！”
　　黄连甲眼珠一转，突然问道：“那个戈底叶伯爵，还有那个工人，是不是见过你的赤脚，所以才追着你不放？”
　　阿佳妮笑道：“没有，没有，他们怎会看见我的赤脚。”
　　黄连甲奇道：“我就不明白，雨果为什么把一只脚写得那样重要，我们说一个人，总是从头到脚，副主教一赞美艾斯美拉达，却总是从脚到头。书里写他第一次喜欢上艾丝美拉达，就是看她的脚在跳舞，难道雨果就觉得女人的脚是最好的？”
　　阿佳妮听了这话，并未回答，呆呆的若有所思，沉吟了半晌，喃喃自语道：“原来如此，露易丝姑母的脚是很漂亮……”
　　黄连甲没听懂这话的意思，问道：“露易丝的脚和雨果有什么关系？”

　　阿佳妮愣了一下，随即笑道：“我是随口一说，他们俩哪里有什么关系！时候不早了，我们睡吧，你睡这边，我睡那边。”黄连甲听说和阿佳妮睡同一张床，颇有些忸怩，阿佳妮看出他的心事，笑道：“你这个小男孩，做我弟弟都嫌你小，哪里有那样多男女观念，老实睡觉吧。”
　　日期：2010-11-08　19:50:32
　　黄连甲笑了笑，老老实实躺下，见阿佳妮除下鞋子，穿着睡衣坐到床上，抬起双足，就要放到床上来。他心里一动，便坐了起来，俯身去看阿佳妮的脚。阿佳妮笑道：“你看什么呢？”
　　“我看看你的脚啊，法国女子的脚到底有什么好，我倒要仔细瞧瞧。”
　　阿佳妮脸上登时红了，急忙把双脚藏进了被子里，黄连甲一怔，道：“我不能看吗？”阿佳妮不知怎样回答他，双手捂住自己的脸，坐在床上一动不动，只觉得自己脸颊发烫，心里又觉得十分好笑。黄连甲见阿佳妮不做声，以为她生气了，忙道：“我不知道这脚不能看，你别生我气好不好？是啊，我和法国修女们在一起生活数年，的确没见过她们的赤脚，我这就老实睡觉了。”说罢挪到大床的一侧，便要躺倒。

　　阿佳妮将手放下来，笑道：“我没说你不能看啊，你想看就看看呗。”说着将双足从被子里伸出来，黄连甲见她并非生气了，便俯身去看，只见阿佳妮的一双脚肤色雪白，脚踝纤细，脚掌又窄又薄，绝不似大清国女子将脚缠裹得扭曲变形。灯光下细看，那只脚的皮肤白得依稀透明，十个脚趾珠圆玉润，趾甲上还涂着玫红颜色，不由得恍然大悟道：“难怪雨果总是说脚，这脚果然很好看！”想了想笑道：“不过那副主教还是有些糊涂，这脚再好看，不洗干净了也是臭的，洗干净了也有难闻的味道，他还要去吻，哈哈，哈哈。”

　　阿佳妮微微一笑，道：“谁说脚就一定难闻，你闻闻看。”
　　黄连甲笑道：“我才不闻。我们大清国，有句俗话，说女子的裹脚布，又臭又长。那裹脚布都臭，被裹着的脚还能不臭？我自己的脚，洗干净了也有些味道，你的脚也该差不多。”
　　日期：2010-11-08　20:43:4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