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子建坐在我对面的沙发上，装出一副忧国忧民的表情，游说我说：“我已经了解过了，现在的葡萄酒消费者，大都跟风攀比，喝的是牌子，要的是面子，说白了都是被广告领着走。刘总，现在燕山已经不是当年的燕山了，注意企业的形象宣传，适当在电台报纸上露露脸，对公司长远发展会有好处。”
　　这小子说得倒是有些道理，但是我看不惯他一副自以为是的态度，心里一阵厌烦，对他挥挥手说：“我知道了，你先出去吧。”
　　宋子建不死心，舔了舔肥硕的嘴唇，继续滔滔不绝地给我上课：“刘总，以燕山现在的生产能力，如果不在宣传上做文章，始终只是生产的小作坊，跟市场卖猪肉的小商贩没什么区别！”
　　此话有些不知深浅，我立刻恼羞成怒，心想就算教训老子也轮不到你。“腾”地从座位上站起身来，沉着脸看着宋子建，冷冷地说：“别忘了，没有我这个卖猪肉的商贩，恐怕你现在连饭也吃不上吧！”
　　宋子建呆坐在沙发上，小脸儿气得五彩缤纷，最后缓缓地说：“刘总，燕山能有今天的规模实在不容易，我……”

　　我没心思听他解释，打断他说：“子建，你是个聪明人，一肚子花花肠子。我虽然没文化，但是我知道哪些钱可以赚，哪些钱打死也不能碰！”
　　我怀疑宋子建从一开始就在跟我演戏，没什么原因，因为他太像在演戏了。在这方面，我还是相信我自己的直觉。宋子建虽然为我捞了不少钱，但是此人一向贪得无厌，又居功自傲，我已经暗自忍了他好久。如今燕山日益壮大，也算站稳了脚跟，风吹不倒，雨淋不涝，树立威信就先拿他开刀。
　　扩大宣传这方面，我也不是没想过，前两天电台的马记者邀请我到台里做节目，给我开出了一个价目表，跟这个价格差不了多少，让我考虑一下给他回话，还恭维说“我们媒体也愿意跟燕山这样的大公司合作，价格方面好商量。”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宋子建主动请缨，其中必有隐情，按照业内行情，回扣至少不低于四成。
　　其实钱不是主要问题，我要让他明白，这个世界是我的，我不给，他永远都得不到。
　　宋子建看出我已经怀疑他，顿时没了脾气，一副软巴巴可怜的样子。

　　宣传单放在我桌上，没等他走到门外，我随手团了一下，扔进了垃圾箱。
　　中国私营企业的注册资金一半以上都是泡沫，人工用嘴吹出来的，靠的是一副雄心豹胆，七分厚颜无耻，要是这些注册资金都是事实，秦皇岛早已成了深圳珠海。
　　司胖子当年卖贴牌酒起家的时候，没场地、没资金、没生产能力，典型的三无小商贩，自己的生活都难以自理，愣是靠抵押房款、借高利贷、虚报市场铺货率，东拼西凑搞来200万临时资本应付评估。验资机构的人一走，马上撤资，自己接着四处跑营销、联系客户，即当老板又当跑堂。但是木已成舟，生米煮成熟饭，有了官方认证，就能挺直腰板诈骗，跟经销商谈条件可以随意加码，打广告都硬气许多。

　　给黄仁发寄送了一份文件，附带了一份资产评估副本，注册资金这一栏我填了500万，总资产逾千万。背面有公司最新的简介：燕山庄园葡萄酿酒有限公司，拥有名贵良种葡萄庄园基地1万亩，并拥有德国全套国际顶尖葡萄酿酒设备，年产优质葡萄酒5000吨。封面上的我身穿一套深黑色阿玛尼西装，那套西装花了我两万多，是我所有衣服里最豪华的。名牌西装就是效果非凡，穿上之后，觉得整个人焕然一新，神清气爽，有了底气。背景是更加豪华的“燕山庄园”，图片是我从一个二道贩子手里买来的，在天桥下交钱的时候，那小厮再三保证实景实拍，绝对无人知晓，“出了差错，你侮辱我全家！”

　　简介拿在手里，我自己都不敢相信，心里一阵鄙夷。我一向瞧不起弄虚作假之徒，李露以前总嫌自己眼睛不好看，要去做一个双眼皮，被我强行阻止。李露问我为什么。我逗她说，亲在你的假眼上，我怕做恶梦。其实主要原因是，当时我觉得李露已经足够漂亮，任何改变都显得多余。可惜我的燕山现在刚刚步入正轨，羽翼尚未丰满，只好狠下心来，再做两年昧良心的勾当，等我赚够了钱，一定洗心革面，做个好人，把“公司的价值在于对社会的贡献”作为经营宗旨。文件末尾的大红印章盖得公正庄重，严丝合缝，不仔细看，根本分辨不出真伪，相信足以瞒天过海，骗过黄仁发那只老狐狸。

　　黄仁发最近尝到了甜头，胃口越来越大，打电话时不再像以前那么张狂，偶尔也尊称我一声刘哥。跟他通了个电话，相信一定是那份假文件起到了作用，黄仁发保证年底前再进30万货，还投我所好，主动献媚说，最近东莞出了个有名的当红演员，主演的好几部电视剧正在卫视热播，要是我感兴趣，他出面帮我拿下。我问老黄打包多少钱。黄仁发心有灵犀地嘿嘿笑着说：“钱不是问题，只要老弟你看中了，我就当友情赠送了，绝不让我花一分钱。”

　　俗话说“不怕红脸关公，就怕抿嘴菩萨”，我深知黄仁发老谋深算，绝对不是什么好鸟，对他要小心提防。
　　在电话里跟他敷衍说：“我手头正好有两块非洲带来的石头，放在我手里算是糟蹋了，就送给老兄你做个纪念吧。”
　　日期：2010-04-17　22:18:44
　　中秋节，一轮圆月如玉盘悬在头顶，天空清澈透明，一眼望去，看不到尽头。
　　刘川正躲在租来的民房里尽情发泄自己的愤怒，他把自己的全部压在吕岚身上，扬鞭策马，奋力杀敌。吕岚浑身白肉乱颤，嘴巴里发出母猫发情时特有的声音。吕岚每叫一声，刘川的心就会猛烈地疼痛。整个过程毫无表情，像上演了一幕无声的话剧。演出结束，床上那个浓妆艳抹的女人心满意足，光着脚丫子拉开抽屉，点了支烟，一边抽一边搂着刘川的脖子，咯咯笑着夸他：“怎么也不像一个大病初愈的人。”

　　刘川没有理她，站起身给自己倒了杯水，坐在桌边，心中百感交集，想起多年前自己理想中的情人，那个一头长发，身材妖娆的世间尤物，早已经恍如隔世。刘川翻开电话本，想该给谁打个电话，犹豫了半天，又把手机扔在一边。重新回到床上，轻声叹了一口气，眉头锁成一条弯曲的虫子。
　　窗外月朗星稀，玉阶生露，月光透过密密匝匝的树叶，留下斑驳的树影，悠远而深邃。刘川想起小时候，每年中秋，母亲都会准备很多花生、瓜果和月饼，母亲吃饭之前，总是点上香烛，口中念念有词，不知道说些什么。
　　刘川曾经有一次跪在母亲旁边问，为什么我们要跪在地上？
　　母亲神秘兮兮地告诉他，神会保佑你娶一个漂亮贤惠的媳妇，幸福美满地过一辈子。
　　刘母在刘川大四那年死于食道癌，刘川听到消息号啕大哭了三个多小时，回到家尸体已经火化，刘川拿头咚咚地往地上磕。几次晕厥过去，被在场人掐人中，踹脚脖子，拍打胸口，醒过来之后继续哭。刘川几天不吃不喝，一直守在母亲灵前。刘川说，母亲一定有很多话想跟我说，我想陪陪她。
　　转眼又是一个落叶缤纷的月圆夜，刘川孤独地坐在床上，母亲的话突然就在耳边想起。漂亮贤惠的媳妇——一辈子——凉意突然袭来，刘川被自己吓得打了一个寒颤。

　　当时吕岚正在浴室洗澡，这个得到滋润之后的女人，粗俗地哼着不成调的流行歌曲，拼命地往身上涂抹兰蔻香体沐浴露，脚底下踩着哗哗的流水，幸福地打着拍子。
　　午夜是一座喧嚣的危城，豺狼当道，鬼魅横行，无处安放的是我们的灵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