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九三》
第4节

作者: 廖无墨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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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绿宝石坐落在当时市区最宽阔的一条道路上,其所在的那一段路面,高档饭店比肩接踵,曾一度被市民戏称为腐败一条街。而怀斌,在这条街初具规模时候,用江湖人话来说,又续写了一段传奇。关于这段所谓的传奇,后文会涉及。
  我们那个年龄段的,在八十年代后期,一股脑都结了婚。当然我说的是在比较正常的情况下,像怀斌、流寇、白军、大牙这类一直在走刀尖的,就没有去捧那红皮证书。那年月江湖人婚礼别具一格,除了新娘(或许还有伴娘),来宾清一色是男性。普遍认为带女友或者老婆来,是个老短,要吃回去那份份子钱。前文说到的在八八年那个雪天死去的陈彪,就死在他自己的婚礼上。他是秘密结婚,到场的都是知己。我跟陈彪没有太多瓜葛,因此不在其列。

  但还是走漏了风声。
  据事后一个到场的朋友讲,婚礼在满园春大酒店举行,拢共三桌人,没有张灯结彩,也没有放鞭。新郎新娘,也没有佩戴标志。不过两人穿戴还是与众不同,新娘是大红缎子袄,头发抓起来,涂了口红,新郎陈彪西装笔挺。
  朋友说,可以看出新娘珊珊那天很幸福,女人幸福时候,目光清澈。
  珊珊和陈彪是青梅竹马,陈彪十七岁入狱,珊珊一直等了他八年。都说珊珊不会等他,陈彪个傻逼,居然给她留了个处丨女丨身。又说即使陈彪上了她,照样不会等,不过那样陈彪显然也不是太吃亏。其实两人看起来一点也不般配,珊珊貌美如花,身材高挑,陈彪即使腰杆笔挺,也才到珊珊耳朵根。有人还添一句,就那还点了脚尖。这在当年,是一个致命缺陷,而且陈彪其貌不扬。那时候有个常用名词——水性杨花,而珊珊相貌又属于轻浮的那种,这就极容易招蜂引蝶。事实上陈彪入狱两年后,许多人就说珊珊水性杨花了,因为经常看到她的身边,有不明身份的年轻人。而且据说,珊珊一连让人给陈彪捎了三封信,陈彪每次都是当众拆信的,看完信后的陈彪说,你告诉她,还是那句话,我已心如死灰。

  陈彪在里面一直呆了八年,八年的时光,现在看起来很快。
  陈彪服刑的地方在一个偏远的乡村,那里的田垄上,有着一排排高高的白杨。陈彪那天从那面陈旧的高墙走出来,用他的话说,顿时天高海阔。一辆轿车接他,是那时候常见的拉达。几个朋友借的车,不远千里而来,轿车上满是灰尘。
  农场门前是条土路,陈彪上车前,跟那一个熟识的管教最后一次握手,一个朋友说,事实上他跟那个管教心心相印。陈彪弯下腰来,捡一瓦块,在地上画了一条线。
  陈彪说,一刀两断。
  管教说,应该不是跟过去。

  陈彪说,跟高墙。
  轿车驶出蜿蜒的土路,就上了国道。那里有一个长途汽车停靠点,恰好一辆长途车停了下来,车门开处,陈彪从轿车里一眼看见了风尘扑扑的珊珊。
  其他人都没看到,陈彪一言不发,把眼光转向田野。
  刚回来的那段日子,陈彪应接不暇,各路人马找他喝酒,无非是旧友新人。事实上路遇珊珊两次,珊珊漠无表情,陈彪也漠无表情。直到有一天,那一天下着沥沥淅淅小雨,陈彪打着伞匆匆穿越一条胡同,到了胡同口,珊珊一闪进来了,也打着伞。两个人彼此都感觉到了曾经熟悉的气息,同时把伞一抬。
  那一天陈彪基本上是倒拖着珊珊又往胡同里面去的,陈彪那时就住在胡同的尽头。两个人的伞都遗落在胡同口,珊珊的下身被拖得满是泥水。
  到了那间伸出来个油毛毡屋檐的小屋门前,陈彪呼哧呼哧喘着气,一只胳膊还箍着珊珊,另一只手去掏钥匙。

  进门他就把珊珊扔到了床上,三下五除二扒光了衣服。
  完事后陈彪坐起来,点燃一根香烟。
  珊珊说,为什么?
  陈彪说,我那天出狱,看见了你。
  珊珊说,……

  陈彪说,后来我才知道,你是去接我。
  珊珊幽幽的说,我还能去接谁?
  陈彪说,前天下午我看见了你妹妹,你妹妹参加婚礼喝多了酒,见到我突然就使劲拽我衣领,边拽边哭,她说你为什么这样对我姐,为什么!当时许多人围观,我没有说一句话,我站那里一动不动。她哭着说着,断断续续,我终于听明白了,你一直在等我,得到我要出狱的消息,你一连几天都没睡觉,你就为了见面的第一句话跟我说什么,一直没有睡觉。后来你和你妹妹,就坐上了开往农场方向的火车,然后又转了汽车……

  珊珊听的泪流满面,珊珊说,其实,那天下了长途车,我看见你了,隔着玻璃,一眼就看见你了,你坐的汽车绝尘而去,那一刻我万念俱灰。
  陈彪一把掀开了被子,下面是一片洇红的血迹。
  珊珊又一次泪如雨下,我就是为了证明,我一直在等你!
  陈彪说,可是你给我写信了。
  珊珊说,那是尝试,我真的试图离开你,可我终于发现,我不能。

  陈彪一下子也泪流满面。
  日期:2012-04-09 10:20:51
  第二天陈彪在春满园大酒店请客(我想他后来结婚也选在这里,是为了纪念。),那一天去了二十几个,把那一个房间挤得滴水不漏。大家惊讶的发现,珊珊就在陈彪身边,紧紧挽着陈彪的手臂。陈彪那天讲述了这个凄婉的故事,众人听得唏嘘不已。
  一直没有迹象表明,八八年冬天陈彪的婚礼,是谁走漏的风声,后来戳死陈彪的那个人,在张庄负隅顽抗,被围捕的公丨安丨当场击毙。
  怀斌说,陈彪是为他死的。
  一年前也就是一九八七,怀斌、流寇、大牙一行十几人在张庄走麦城,被张庄坐地虎一路追杀,当时都跑散了,怀斌跑的身上也没了家伙,身后被三个持钢叉的青年紧追不舍。怀斌说那一天他再次感到了什么是末日,他的大腿血流不止,他已经彻底虚脱了。拐过一道弯,忽然杀出了生力军。怀斌拐过弯就摔倒了,他还不知道怎么回事,就听到了熟悉的扑哧声,冲在最前面的钢叉青年应声倒地。怀斌后来说,他当时热血翻涌,他看见了陈彪,身材不高的陈彪,手持利刃,迎风而立。

  另两个持钢叉的,望风而逃。
  写到上述这段文字,我感到一种罪恶。我现在对这类事情,都能感到罪恶,我知道我已洗心革面。但是我发现还不是彻底,因为我写到这里时候,感觉血有些热,于是我就只好为我自己忏悔一下。
  下面接着讲述。原来陈彪听说怀斌他们去张庄复仇,用怀斌的话说,大江大海都过来了,如今栽在了小河沟里,岂不留下笑柄。陈彪那天眼皮一直跳,他感觉凶多吉少,就掖了尖刀沿路去找怀斌,结果远远就听到了喊杀声。
  那天陈彪将人一刀致命。
  杀陈彪的,是死者的胞弟,此人曾在东北服刑,他放出风来,陈彪一定要死在他前面。至于如何知道是陈彪下的手(案发以后,众皆在逃,尚无人落网),又是一个迷。
  后来判断,凶手早已到位,单等陈彪从包间出来。事实上是散席时候陈彪才出来的,在大门口,他跟众人一一握手道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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